2012年6月10日星期日

盧峯: 李旺陽肉體雖滅 精神不死




若果北京當權者及湖南邵陽市的惡棍以為,令民運鐵漢李旺陽橫死就能讓人民忘掉他,忘掉六四屠殺,那他們實在錯得厲害。因為大家清清楚楚記得李旺陽一生如何為民主、為人民努力拼搏,決不回頭。

若果殘暴的當權者及土豪惡霸以為把李旺陽的遺體盡快火化,來一次毀屍滅迹就能讓肉體及精神上消滅李旺陽,消滅他代表的那份堅持,那他們實在大錯特錯,因為有更多人認識李旺陽,有更多人知道他的勇氣與心聲,有更多人願意扛起他的遺志,為改變鐵腕政權、推動中國民主自由而奮鬥。

若果麻木不仁的當權者及他們的應聲蟲、哈巴狗以為,封鎖李旺陽案消息,禁錮李旺陽的家人,打壓內地支持徹查案件的維權人士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無,那他們將會失望而回。因為從香港到內地再到國際社會都被北京當權者及湖南邵陽市的惡棍激怒了,都被他們的卑鄙無恥激得義憤填膺;大家強烈要求徹查事件,大家強烈要求立即釋放李旺陽的家人、朋友。

其實,除了像梁振英這些權迷心竅的人會左閃右避,十問十不答外,絕大部份人對李旺陽「被自殺」,再被毀屍滅迹的寃案感到憤慨,悲痛欲絕,難以理解。不管從甚麼角度或原因看,李旺陽先生都不過是個熱愛國家、熱愛民主自由的普通中國老百姓。為了支援八九民運,他被判坐了二十多年苦牢,還在獄中受盡折磨,成了一個目不能視、耳不能聽、牙齒盡落的傷殘老者,日常生活必須依賴家人照顧。像這樣的人對北京、湖南的當權者甚麼威脅也沒有,更不可能搞出甚麼動亂或麻煩來。誰知當權者及他們的爪牙依然不肯放過李旺陽,只為了他接受訪問時說了點心底話就怒不可遏,把李旺陽來個肉體消滅,毀屍滅迹,這樣的殘暴、無理實在令人髮指。

同樣可怕的是,寃案發生以後,北京官方、湖南當局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公開交代事件,沒有一個官員就各個疑點作出片言隻語的解釋,所有人都躲在暗角,只有一些不相干的人如殯儀館負責人在善後。而希望查明真相、追究責任的家人朋友則一一失去聯絡及蹤影,像人間蒸發一樣。換言之,殺害李旺陽的無恥惡徒不但沒有絲毫悔意,反而繼續磨刀霍霍,要把魔爪伸向他身邊的人,要把死亡之手伸向膽敢追查真相的人。這種肆無忌憚,視人命、公義如無物的官員與制度,怎不令人悲憤萬分呢?

有的人說,李旺陽案是湖南地方當局的錯,跟中央政府無關,不應針對北京當權者。這樣的說法要不是無知就是在為北京當權者塗脂抹粉。事實上肆意打壓民運人士、維權人士是從中央到地方的一貫政策,任何人都不能倖免,而且手段越來越嚴厲兇殘。諾貝爾和平獎得主劉曉波以「莫須有」的罪名重囚十一年,妻子劉霞音信全無。艾未未、趙連海先後下獄,再被迫封嘴收聲。陳光誠在山東老家被整治折磨,要漏夜逃亡,最後被迫去國。顯而易見,在穩定壓倒一切的考量下,在維穩第一的情況下,從北京到地方都在不遺餘力的打擊、殘害、封殺有良知及敢於堅持己見的人。湖南當局向李旺陽下手,至少得到北京的縱容默許,怎能說中央政府跟寃案無關呢?

昨天,大批市民參與遊行,不住叫喊李旺陽的名字,不住為他呼寃。我們相信,在查清寃案前,在六四平反前,市民會繼續呼喊李旺陽的名字,會繼續為他呼寃,會堅持追究責任。


 
王雅雋:直道的魅力

念大學的時候,聽老師講過一個故事﹕柳下惠在魯國當法官,三次被罷免。別人對他說﹕「先生難道不能到別的國家做官嗎?」柳下惠說﹕「如果我堅持做正直的事,去到哪裏不會被罷免三次?如果我願意妥協自己的原則,又何必離開祖國呢?」

這則故事出自《論語》,原文是﹕

柳下惠為士師,三黜。人曰﹕「子未可以去乎﹖」曰﹕「直道而事人,焉往而不三黜?枉道而事人,何必去父母之邦?」

不問成敗,只問對錯

我聽了這故事,對柳下惠有了新的認識。從前我只聽說他是個「坐懷不亂」的聖人,對他無甚好感。現在我了解到他天真固執的一面,便看出他的可愛來。不僅如此,這故事還為我解開了一個心結﹕讀過歷史書,我總感到自己對康有為和譚嗣同雖然同樣尊敬,內心卻偏愛譚嗣同。正如我看黃興和孫中山,明知後者的功績彷彿大些,也還是更欣賞黃興。原來,我的這點感情分,並不是因為人家在革命的路上死得比較慘,而是直道的魅力。

直道就是﹕不問成敗,只問對錯。「定乎內外之分,辨乎榮辱之境」——無論背景多麼宏大,時勢如何趨使,在那具體的「生」與「義」不可兼得的一刻,渺小的個人必須選擇。這是原則的較量,沒有迴旋的餘地。所謂「曲線救國」,有時只不過是怯懦的藉口,良心的補償。我想,如果「枉道」體現的是人性的弱點,「直道」便是人性的光芒。

在網上看李旺陽的訪談,第一印象是他清晰的思路和洗練的語言,真教人眼前一亮。多年刑罰眦壞了他的身體,卻絲毫沒有使他混沌。在這險惡亂世,他無所畏懼,直道事人。當我對他的經歷多些了解,再看訪問,便認識到他的美德。他自己當年拒絕逃亡,但是從不貶低別人的選擇,對待曾經逃亡的朋友依舊像春天般溫暖,真誠地視他們為同道中人。他既不偏執,也不酸楚,他的憤怒毫不誇張,他的樂觀絕不煽情,他只是在堅持個人的道德。這樣一位真的猛士,長年受到非人的折磨,已然被摧殘得形如槁木,接受香港記者採訪短短幾日之後,居然在眾目睽睽之下被自殺了,我感覺就像兜口兜面被當局抽了一記響亮的耳光。

有些價值判斷,並不需要高明的政治智慧,只需要一點常識和良知。我雖不會口若懸河評論「六四」,可是對於「荷槍實彈」和「手無寸鐵」的分別還是一目了然的。這一次,一個盲人腳踏實地上吊身亡,得要多聰明的人才能看出事情的蹊蹺?問題是在一個指鹿為馬的社會裏,說句真話都能要命。所以,內地人每逢在「民主自由」的事情上被人「干涉內政」時,總是閃爍其辭辯解一句﹕「國情不同」。

價值判斷只需一點常識良知

國情的確不同。我小時候對「六四」的啟蒙認識,來自偷聽父母閒聊身邊熟人的八卦。當年我家遷居廣州,很快便結識了住在附近的同鄉張三和李四兩家人,他們都在本校工作,但是據我父母說,是「從北京『貶』到南方來的」。

1989年,張三在北京大學碩士畢業,李四剛開始走上講壇,一場運動就這樣把他們「花了底」,從此檔案裏記一筆不特止,戶口亦永不能遷回北京。後來,他們在南方找到工作,但是沒有黨的信任,升職是不可能的。好在兩人都有精明能幹的老婆,幾年間四處活動,上下疏通打點,終於悄悄「洗底」,改了檔案。

那時兩家人都住在簡陋的平房中,夫妻間吵起架來,總要我父母去勸。我既不知道「六四」是怎麼回事,對於這兩個參與者並沒有一點同情。張三是我父親的牌友,打得比我父親還兇,天天通宵打麻將,簡直不用上班似的。李四和老婆離婚之後,不斷和女學生傳出緋聞。他們評職稱的學術論文,都是花錢在期刊發表的。

我對於「六四」的印象,總是朦朧地和這兩個人牽連在一起。10歲的我看這兩個人,只覺得個人修養比國家大事更值得關心。現在看來,張三和李四在90年代的那種狀態,可以說是一種帶有時代感的消沉,我也許永遠無法想像他們經歷過怎樣的心路歷程。再以後,我看了很多資料,才終於把「六四」和柴玲分辨開來。

「六四」也不是李旺陽。他只不過是堅持自己對於「荷槍實彈」和「手無寸鐵」的價值判斷。他是一名君子,「六四」是發生在他生命中的一件事,他不願枉道事人,不願去父母之邦,結果他的遭遇比2000多年前的柳下惠更慘無人道。

我生活在這個時代,對於政治審美疲勞,但是當我聽說李旺陽的故事,我無法不把他記錄下來。如果今天的中國還能夠寫一部《論語》,孔子跟他的學生講道理的時候,大概每一次都要哭。


 
羅少文: 鐵漢李旺陽

(其一)

萬物為芻狗,何其至不仁。
崢嶸雖楚戶,無奈作秦民。
誤謫修羅境,還歸天漢濱。
金剛休閉目,冷眼傲乾坤。

(其二)

魏闕甘殘賊,秦庭集妖魔。
從來趨義節,未見悔燈蛾。
浩氣凌淵嶽,殘軀陷網羅。
頂天真漢子,擊鼓慟高歌。

(其三)

一心存正氣,不意竟沉淪。
酷日殘芳草,嚴刑信寡恩。
朝為諍諫士,暮作苦寃魂。
再灑江南雨,無言天地昏。

羅少文  自由撰稿人

 
梁美儀﹕生命誠可貴 豈容不評閃躲

湖南省邵陽市民運人士李旺陽離奇死亡事件,只要是看得見的,看過他被指「上吊」的照片,看見他雙腳沒離地,一隻手還輕掛在窗邊的衣架,任誰也不敢說他是自殺而非「被自殺」。湖南當局在爭議聲中,匆匆將李旺陽遺體火化,李的親友更被斷絕與外間的聯繫,李氏一家如被人間蒸發。地方政府這種無法無天、不合人倫的做法,豈是泱泱大國所能容忍之事?

李旺陽事件,已超出人類在現今世代可容忍的限度。一名23年前參與八九民運的玻璃廠工人,因為堅持平反六四,廿多年來在獄中飽受酷刑虐待,結果雙目失明,雙耳也幾乎完全失聰,到出獄時身體虛弱至要妹妹用擔架抬走。他出獄後,接受了本港傳媒訪問,無畏無懼地表示,即使要砍頭也不會回頭,堅持平反六四。訪問播出後不過幾天,他卻被指「吊頸自殺」死亡,而非被當局帶走或拘捕。他被剝奪的,不再是自由,而是寶貴的生命。

生命誠可貴,當一個手無寸鐵的國民,在一個聲稱以法治國的國家內,懷疑被無理殺害,被奪去不可重來的生命時,當權者豈能不聞不問,而我們的候任特首,怎麼說得出「不評論」這三個字,我們的港區全國人大代表、全國政協,怎能無動於中,連向中央表達港人的不滿和關注的勇氣也沒有?

這種愚忠政治,不會令國家進步發展,只會令國家變成一個有財有勢卻失人心的「強國」。

李旺陽事件不停在本港發酵,假若內地再不就事件作調查處理,國家主席胡錦濤月底來港出席回歸15周年活動時,肯定會有大批港人以腳步向胡主席抗議。

作者是資深傳媒工作者


潘小濤: 為甚麼要殺死李旺陽?

「六四」廿三周年才過去兩天,中共又犯下一筆「六四」血債!

八九年在湖南邵陽組織工會的「六四」工運領袖李旺陽,在邵陽大祥區醫院,被發現掛屍在病房窗邊。公安說,李旺陽是自殺的。

這件悲劇,令我意識到,很多人為對抗這個畸型的權力怪獸,已付出極大代價,相對而言,我們在香港上街、到維園出席燭光晚,付出的實在非常微不足道。此事也令我相信,中共政權無藥可救了,虛弱到連一個幾乎手無縛雞之力的病患,都恐懼到要置他於死地。

他前幾天接受有線電視訪問時,公開讉責中共,要求平反六四,又大爆獄中所遭酷刑,包括用比他手腕還小的手銬,用鉗硬將手銬銬進他手腕的肉裡。但他說:為了國家早日進入民主社會,為了中國早日實現多黨制,我就是砍頭,我也不回頭!」一個擁有一顆熾熱的心去追求民主自由,一個在獄中捱過所有酷刑的人,會自殺嗎?

而且,他失明失聰,走路還要別人攙扶,能把布條掛到窗框,然後自盡?如果是自殺,為甚麼他妹妹和妹夫趕到病房,看到屍體「掛」在窗邊,雙腳卻沒離地? 醫生發現李旺陽自殺了,卻沒第一時間解下他急救,太違反常理了,更不可能斷定死亡否!現場的公安為甚麼不許親屬拍照,並搶走屍體?門外的國保都是飯桶嗎?

顯然,李旺陽是「被自殺」的!最大可能性就是被虐殺後,布下這個上吊自殺的騙局!我倒想問一下中共:一個連食飯都要別人相助,一個連走路都有困難,一個被折磨至失明失聰的六十二歲老漢,會對你們這個政權產生甚麼威脅,非要像螻蟻那樣對他,非要消滅他的肉體?!

他坐牢廿一年,本是昂藏六呎的壯漢,出獄時雙目失明、雙耳失聰、疾病纏身、滿身傷痕、瘦骨嶙峋,要人抬出來,可見他在獄中遭到何等非人的虐待。但他不屈不撓,堅持追求民主,而中共是容不下這種追求公義良知的人的。

我憤怒,悲痛,李旺陽先生,我們能為做的就是在星期日,走上街頭,喊出你不能喊的口號:「為了民主,就是砍頭、決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