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月19日星期四

李永峰: 實名制與網絡購票走進春運



中國春運人次再破記錄,高達三十一點五八億。鐵道部實施實名制並首次推出網絡購票,高鐵全線爆滿,但仍難以解決買票難。杭州「帶路黨」偷送無票者上車,深圳有人買不到票,一度堵塞車站附近大路。

春節臨近,回家,成了牽掛所有中國人的頭等大事。自從一月八日開始,中國的各類交通要道上,密布奔波的旅人,他們為了與家人幸福地團聚,而不懼風雪、飢寒、擁擠與等待,他們像候鳥一樣,投入一年一度的「春運」,在家鄉與工作場地之間遷徙。

今年,中國的春運人次再度破紀錄,預計達到三十一點五八億人次。為了應對這樣龐大的人口流動,春運期間,除了增加各類交通工具如火車、飛機、汽車、輪船等等,作為春運主力的鐵道部門,為解決旅客的購票難問題,還首次推出了網絡購票;為了解決往年內部人士倒賣車票的黃牛黨現象,又開始實施車票實名制措施。這些措施,讓今年的春運出現了獨特的風景。

作為全國重要的鐵路樞紐,廣州火車站的購票大廳並沒有像往年那樣擁擠堵塞。反而是旁邊領票的地方,特別引人注目。原來,根據今年新推出的網絡購票制度,在中國鐵路客戶服務中心網站(12306.cn)買到票的人需要到指定地點取票,所以來這裏取票的人絡繹不絕。而在購票大廳外,火車站廣場擠滿了人。每個候車的人除了殷切的等待上車之外,還帶著一年工作中的各種見聞與感受,回鄉與親人分享。

正在火車站廣場徘徊的王榮,是建築工人,今年本來想早點回家,但他老婆在工廠裏幹活,放假晚,沒辦法先走。王榮說,乾脆辭職吧,明年來了再找工作,但他老婆不願意。為了這事,他們沒少吵架。每天都等在廣州火車站的王榮,提起電話和網絡訂票,便無奈地說:「我一個打工的,四五十歲,沒有讀過書,你那個電話和網,都不會用,只能在這裏乾等。」每天早上五點他就到買票口排隊。

楊衛東來火車站也有三天了,每天都去售票窗口排幾個小時隊,廣園東路的售票口也去過好幾次,但就是買不到票。每次看到顯示牌說有票,趕緊湊上去,但每次放出來的都只有兩三張,屬於別人的退票,等排隊輪到他,又沒了。要回重慶酉陽的他,一直在廣州的工地幹活,他說:「來廣州十多年了,把廣州建設好了,我們回不了家了。」

面對難買票的問題,有些人可不像王榮和楊衛東這樣淡定。一月十四日早晨,連續數日排隊買不到票的人在深圳火車站聚集,隨後來到車站附近的大路上,把路堵了起來,他們希望用這種激烈的手法,引起有關部門重視,解決買票難問題。

買到票者盛讚實名制

不過,也有一些買到票的人,盛讚實行實名制以來,今年的車票變得好買了。正在廣東揭陽惠來縣打工的何洪剛,要回四川儀隴,本來想通過揭陽的代售點買票,但因為春運期間,代售點不能出票,只有靠他在廣州的弟弟幫忙。他弟弟在一月五日很容易就通過電話訂到了票。

在廣東英德工作的周先生一家,也是通過電話訂到票。周太太說,一月七日,她整整打了一天電話,票是訂到了,但春運期間,英德的代票點不出票,所以專門跑了一趟廣州來拿票。周先生出來也十來年了,從普通的建築工人升格成了一個小老板,帶著幾個老鄉做各種活計,裝修、蓋房、鋪路等等。周太太本來在家帶孩子,但大兒子上大學以後經濟壓力太大,便也跟著出來。

朱兵在新塘的漿染廠工作,買的火車票是一月十三日上午七點二十分出發,但十二日下午他就到了廣州火車站。他準備了兩桶方便麵,便打算在車站旁的露天廣場度過整整一夜。朱兵說,實名制好,堵死了票販子的機會,自己通過老鄉,提前八天訂到了票。以前通過票販子買票,至少得增加一兩百塊。作為從湖南常德來廣東打工的工人,朱兵說起去年七月在增城新塘爆發的外來民工和當地居民之間的矛盾,變得很激動。他說,這麼大的事,以前竟然一直不知道,是十二月份到了新塘工作後才聽說。

但是,實名制雖然堵死了私自倒賣火車票的機會,卻並沒有斷絕車站內部人士借春運期間非法牟利的野心。一月十五日,有人發現在杭州南站,只要找到一個叫「吳大姐」的人,給她人民幣一百塊錢(約十五點六美元),便不買票也能進站。一個穿著火車站工作制服、胳膊帶「客票檢查」標誌的男人會把交錢的旅客,以「上車補票」為由送上列車。一時間杭州的「帶路黨」成了中國互聯網上備受關注的新現象。事後,上海鐵路局回應,帶人上車的杭州車站保安人員鄭某已被行政拘留。

通過民工了解經濟

春運回家的民工,身在中國製造行業的第一線,他們對中國經濟的發展,有著最切身的感受。在汕頭做塑料加工的浦先生,要回湖南懷化,幸運地訂了集體票。按照規定,二十個人以上便可訂集體票。說起行業情況,浦感受複雜,他說:「今年工資有上漲,但是加班機會少了,一個月只能做二十五天。」

王榮走過大半個中國,哪裏有活就去哪裏。汶川地震之後他參加過重建,雲南邊境地區有工程也去過,貴州也去過,今年先是在惠州,後來去深圳,最近是在廣州。基本上都是聽老鄉招呼。王榮說現在一個月能掙三千多,但是工資漲,生活費也在漲。雖然外界都擔憂房地產調控之下,中國經濟面臨硬著陸的危險,但王榮作為一個建築工人,卻並沒有感受到房地產調控所帶來的不景氣。他反而覺得現在找活挺容易。

在所有旅客或即將上路參與春運、準備和家人團聚的中國人眼中,即將告別的辛卯年,雖然沒有轟轟烈烈的革命性事件發生,但是從長時期的視角來看,卻也是中國歷史上值得紀念的一年,因為這一年,中國的城市人口首次超過農村人口。

城市人口首逾農村

一月十七日,中國國家統計總局公布的數據顯示,中國已有城鎮人口六億九千萬,佔十三億總人口的百分之五十一點二七,而農村人口剩下六億六千萬。在過去五千年中,依托於先進的農耕生產技術,中國曾創造了璀璨的文明,長期領先於世界其他地區。而整個中國近代史,中國人奮鬥的基本方向,時隱時現指向兩個指標:工業化與城市化。最近二十年來中國成為「世界工廠」,證明工業化成就明顯;而從現在開始,城市人口超過農村人口,說明中國的城市化也初步確立。

過去一年中,中國的城市新增了兩千一百萬人口,其中大部分是新進城打工的農民工。與過去三十年來進城的所有農民工一樣,他們仍與農村有千絲萬縷的聯繫,所以每逢春節,思鄉心切,這總量接近三億的農民工,在城鄉之間成為了春運大軍的主力。

在城市人口達到十三億總人口的百分之五十一點二七比率的二零一二年年初,中國春運人口總數預計也將破紀錄達到三十一點五八億人次,超過二零一零年的二十六億人次,和二零一一年的二十九億人次,再度創造地球上最大規模的遷徙運動。

而為了應對更高城市化水平之下春運的壓力,近年來,中國的交通系統也迅猛發展。其中,以農民工為旅客主力的鐵路系統更是大躍進,並且初步形成了客運高鐵網絡。

二零一一年六月才開通的京滬高鐵,在今年春節來臨之際,也成為京滬兩地旅客分流的重要通道。春運期間,從北京出發到上海的高鐵比平時增加二十六列,高峰時每隔五分鐘就有一班出發。

不過,在二零一一年,關於中國高鐵的負面新聞也層出不窮,致使很多人對高鐵產生複雜的情感。特別是自從前鐵道部長、高鐵推動者劉志軍下獄和七月份溫州動車事故之後,高鐵在媒體的論斷中,似乎從「中國驕傲」變成了「中國之恥」。

但春運來臨之際,這一切並沒有影響廣東旅客對高鐵的選擇。往年周邊還像荒野的廣州南站,今年過年前,已看不到建築工地的場景。

雖然從這裏出發的高鐵網絡,向北只有武廣線在運營,無法與武漢以北的北京等地連接;向南只到深圳,也無法通過沿海高鐵系統和嵆門、福州、寧波、上海等地連接,但廣州南站也出現擁擠現象,周邊地區也日漸繁榮。七萬多平方米的候車大廳遠遠超過廣州站的規模,大得令人震驚,但在一月十三日,這裏人頭攢動,候車座椅爆滿。

民工也是高鐵主力

在廣州南站,民工也是乘客的主力。準備坐車到衡陽東站的陳先生連續多日在廣州站等著買票,就是買不到,所以決定買高鐵票試試,結果發現高鐵二等座票也賣完了,最後只有買一等座票。平時到衡陽的普通火車票是七十多塊,現在的高鐵一等座票花了三百九十元,不過只要兩個小時就到了。陳說,買到一等座票也算幸運,要是下手晚了,連一等座票也沒有了。

在佛山從事起重設備製造的夏天,要回武漢,自從高鐵開通以來,他回武漢基本都選擇高鐵,快而且舒服。他覺得去年上半年公司業績很好,但下半年開始,特別是九月以後,受房地產行業的不景氣影響,產品開始跌價。

選擇高鐵,雖然比普通火車票要貴,但是速度快了很多,而且也更舒服。比起汽車班車來說,價錢也更便宜。家在湖北枝城的岳鵬飛,一個禮拜前買到了去岳陽的高鐵二等座票,花了三百七十五元。如果坐汽車臥鋪回家的話,至少要五百多塊錢。岳鵬飛提前請了假,想錯開從臘月二十三到二十七的高峰期,早點回去。

深圳人繞道香港回家

距離春節(一月二十三日)還有十二天時間之際,一月十一日,鐵道部門便貼出公告,告訴旅客,從北京和上海地區出發的節前火車票已售完。而從廣東出發的火車票,也只剩去往湖北和南昌方向尚有少量餘票。而同時,作為春運的其他選擇,飛機航班、汽車也進入票源緊張時刻。從北京、廣州、上海、深圳等地出發的節前機票,在一月十七日開始,也出現票源緊張。一位在深圳工作的白領,發現自己無法在除夕之前趕回成都,因為連頭等艙的機票都買不到了。最後計劃繞道香港,再回成都,因為香港到成都還有少量機票。

三十一億人次構成的春運大軍,在這個工業化和城市化快速發展的中國,在凝聚濃濃親情的傳統春節前後,在擁擠而波折的旅途中,共同譜寫人類遷徙史上的奇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