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2月19日星期五

黎明奇 《為漢字申冤》 第四章 (續)



2、破壞了漢字的結構和體系。(規律記憶和死記硬背)

先談結構。筆畫越多越難記,這個道理沒錯,但只適用於一級部件。譬如我們記“重”會比記“云”要困難一些,這是沒有問題的,但是當認識這兩個字之後再去記“動”和“动”兩個字,其記憶難度卻是一樣的。要知道並不是筆畫越多越難記難用,一個字若能分解為幾個常用的部件,那不管其筆畫有多複雜,其記憶難度都不會很大,相反如果一個字是獨體字或者分解出來的是不常用的孤立部件,就算筆畫不多,記起來也是相當麻煩的。

如以下幾組字:亂遠、爾趙、龜鞦、黽煉、鼎搭、嚏繁、吳吴,雖然筆畫相當,但由於結構部件問題後者就要易學多了。還如“罐矗齉”雖然筆畫很多,但由於“缶雚直鼻囊”我們都熟悉,所以這些字記起來並不難,與之筆畫相當的“爨”就難記多了,筆畫簡單的“卣鬯”也不簡單。同樣的,簡化字“戋聂轰”不會比傳統漢字“戔聶轟”好記,因為部件增多了。決定漢字學習難度的除了筆畫多少外,更重要的是漢字本身的結構組成形式、有無孤立部件以及與其他字的聯繫等。

漢字雖然數量巨大,但其部件數目卻是穩定的,成千上萬的漢字便是由這些有限的部件組成的。簡化字雖然減少了漢字的筆畫,卻反倒使部件數目增加,尤其是草書楷化字,有些本來便於稱說的漢字變成孤立部件的獨體字之後,也只能死記硬背,如“書”字雖然理據性有所破壞,但其部件卻是常見的,“聿”在“律”字中可以見到,“曰”字更不用說;“專”字的上半部分同“惠”,下半部是“寸”;“農”可以分解為“曲辰“,而變成“书专农”字之後不可分解了,我們只能像對待其他獨體字一樣單獨記憶。而且簡化字還創造了一些奇形怪狀的本在漢字中不存在的筆畫組合形式,導致漢字編碼和記憶的困難,筆畫簡化了可構成漢字的部件和結構卻繁化了。簡化漢字還破壞了漢字的部首歸類,很多字的偏旁改變了,本來統一的“丬爿、讠言、钅金、饣食、纟糸”被強制性分開,變得混亂,本來部首歸類很清楚的“開關電擊頭衛總”改成“开关电击头卫总”後變得模糊不清了,字形簡化了,部首卻繁化了,而且造成歸類的麻煩,也不利於我們應用。人們對於很多字典也就失去了接觸的機會。

再談系統。任何事物都是普遍聯繫的,漢字也不例外,漢字數量眾多,在幾千年的發展過程中早已形成了自己完備的系統,每個漢字都不是孤立的。很多字有著相同的部件,其意義也多相關,這樣,我們學習起來能夠由此及彼,舉一反三,容易多了。

簡化漢字由於採用了很多俗字,而這些俗字往往都沒什麼規律,擁有相同部件的很多字有的簡化了,而有的又保留了,有的這樣簡化,而有的卻那樣簡化。例如:
有些是因為對常用字和非常用字的區分,但實際上這些非常用字用到的頻率並不低。

“購構篝媾”變成“购构篝媾”;
“劇據遽澽”變成“剧据遽澽”;
“遠園猿轅”變成“远园猿辕”;
“膽擔澹瞻”變成“胆担澹瞻”。
不過對於這一組而言,由於以“勾居元旦”為聲旁的字本來就存在,表音作用也還保留,弊端還不是太大。
還有一些,如:
“燈鄧凳瞪”變成“灯邓凳瞪”;
“弊幣斃”變成“弊币毙”;
“標鏢膘”變成“标镖膘”。
此一組,漢字本身的理據性遭到了嚴重破壞。
以下這些就更不同了,如:
“聰總驄”變成了“聪总骢”;
“蘭爛瀾斕”變成了“兰烂澜斓”;
“腦惱瑙”變成了“脑恼瑙”;
練煉諫柬”分別變成“练炼谏柬”;

再如“森矗聶轟”變成“森矗聂轰”之後,除像上一點所說部件增多了之外,單一的三字疊加系統也分化成了兩種不同的形式。

這就造成了兩種結果:一則割裂了這些漢字之間的聯繫。以上本為一類字,記憶時可以類推並觸類旁通,而簡化後人們卻很難將它們聯繫起來;二則增加了記憶單元。我們本來只需要記憶“闌”和相應的偏旁就可以記得例中四字,但簡化後卻需要記憶“闌”和“兰”兩個單元。字形簡化了,漢字系統卻繁化了。

這樣破壞理據性、系統性和聯繫性的例子在簡化字中數不勝數(在講簡化方法的時候我已經一一列出),在簡化漢字的過程中,由於實施者以為這只是暫時的,因此對其理據性和規律性沒有考慮周全,在破壞一個漢字體系之後新的體系又沒能完好建立起來。很多統一的部件變得混亂,固有的聯繫被打破,理據性和系統性被破壞,本可舉一反三的字形成了孤立的特例,學習負擔不減反增。不但不利於文化的繼承而且是不利於現實應用的,本來為所謂的方便而推行的簡化字連所謂的方便都達不到了。

可以這樣說:多數簡化字比傳統漢字結構系統更複雜,反而成為了名副其實的“繁體字”,這不是簡化,實質上反而是一種“繁”化,是一種掩蓋在“簡化”假像外殼下的“繁化”。

3、造成多音多義字變多和言語混淆。

這一點主要是“同音近音歸併”造成的,筆畫簡化卻使讀音意義繁化,記一個多音多義字其實比記幾個單音單義或意義相關的字更難,是不利於學習的;同音歸併使得漢字意義明確性降低,還使書面語言功能退化,是不利於應用的。繁簡轉換的不對應問題也大大影響了兩岸三地的交流。具體影響前面已經講過這裡不再贅述。

“簡化字”到底是變“簡單”了呢?還是變“複雜”了?

哪種更易學呢?大部分傳統漢字的表意性和結構性都要比簡化字強得多,故更易記;眾多簡化字看似簡單,但實則非常複雜,有些顯得毫無規律,學起來更難。
就易學一點而言,簡化字並不簡單。

二、對書法的破壞

在世界眾多文字中,雖然每種文字的書寫都有好壞之別,但書寫能夠單獨成為一門藝術的文字卻只有漢字,由於漢字本身的筆畫和二維結構,以及字字獨立各不相同的特點,造就了漢字獨一無二的藝術性。

人們常常發現,書法領域仍然大量地保存著傳統漢字,為何?當然是因為它有著簡化字所沒有的美感。這一點早已是公認。

有人以為簡化字是因為減少了筆畫才變得不美觀,其實不然,漢字本身就有很多筆畫簡單者如“一、二、三、四、之、乙、刀”等,並不是不美,而且筆畫過多若是堆砌也並不一定好看,反倒顯得臃腫,如“鬱、纛”等字。簡化字對漢字美感的破壞不是因為減少了漢字筆畫,而是打破了漢字本身平衡與協調,如广、厂、产”失去了平衡,“专、东、书、头”等字打破了漢字結構,“辽、忆、欢、让”使漢字搭配不協調。

或許,不一定寫傳統漢字就好看。我看過許多臺灣人寫的字也確實不怎麼樣,但這絕對不是漢字本身的原因。不同的人寫同一個字會各有千秋,同一個人尤其是書法家寫一個結構平衡的傳統漢字和結構殘缺的簡化字效果肯定也是不一樣的。書法應該是人與字的完美結合!缺一不可!

有一則故事,曾經有人在一位書法家面前說簡化字不好看,這位書法家為了反駁馬上就寫了幾個簡化字給那個人看,確實也寫得不錯,但是這就抹掉了簡化字對漢字美感的破壞嗎?這又是何苦。據此我只能得出如下結論:這位書法家水準的確很高;我相信他寫的傳統漢字會更好;他沒有寫某些殘缺的簡化字。

在中國,書法日漸衰弱,除了人們不重視之外,傳統漢字障礙不得不說也是一個重要原因,由於簡化字的推行和傳統漢字教育的缺乏,許多書法愛好者對傳統漢字也越來越陌生,寫個字還需要查東找西,甚至寫出的作品錯字連篇,更可悲的是更多的人都看不懂書法作品寫的是什麼(哪怕是楷書)。隨著電腦的普及,人們更是常常“提筆忘字”。漢字堪憂,書法的前景堪憂。
如現在小學也越來越忽視學生的寫字(書法)教育,書法成為單純“愛好者”才進行的活動。

希望書法課“寫字”在小學教育中能有其實在的立足之地,願人們能在書法文化中領略漢字的魅力並培養雅致情操。

許多人是因漢字之沒才漸漸喜歡傳統漢字的,但希望我們不要僅僅停留於此,而應更深入瞭解到其承載的文化內涵。

三、造成了漢字的分裂。【空間】

漢字歷史上只有過兩次分裂,一是戰國,一是現代。戰國時代各國言語異聲,文字異形,雖是百家爭鳴,但文獻記載卻極為混亂。自從秦始皇書同文,才結束了如此混亂的局面,而後中國雖然經過了很多分裂時代,但是文字卻一直統一,漢語方言紛繁複雜,彼此不能通話,但卻使用著同樣的文字,漢字超越時空,對維護祖國統一功不可沒。但漢字簡化運動由於閉門造車,根本就沒有考慮過其他同樣使用漢字的地區,以致造成現在的“一國兩字”局面。漢字進入秦以後幾千年以來最為混亂的階段,漢民族重要的統一基礎------文字的統一不復存在。港臺並未採用我們的簡化字,而是堅持用傳統漢字,只把俗字作為手寫體使用,在大陸中華文化經過簡化字文革等一系列運動的洗禮之後,與一直自主發展的港臺著實形成了不小的文化差異,加上長久以來雙方的政治成見,這種文化差異升級為深刻的文化隔閡,雙方形同陌路。此種文化差異相對於經濟差異來說更可怕,改革開放後兩岸四地交流不斷增多之時,繁簡漢字的差異的確造成了很大的交流困難。曾有人問道:如果說秦始皇統一六國文字功勳卓著,那麼簡化運動造成一國兩字,嚴重損害祖國統一,該當何罪?

由於這一系列的原因,漢字成為世界上較為混亂的文字。繁簡差異、新舊字形……在國際上根本沒有一個統一標準,老外總是無所適從,在學習之前還得猶豫一番,或者要同時學習兩套,這些給漢字在世界上的傳播造成了極大的困難,這應該是當初的簡化者們未曾料到的吧。

說明書上繁簡中文如同兩種文字一樣需要分開,大型網站和許多软件往往還要出兩個版本,每看到此情此景,我心裡總不是滋味。在國內濫用傳統漢字和私造簡化字等混亂現象十分普遍,我們在批判這些現象的同時要好好想想,造成它的原因是什麼?

本來為減少漢字字數而推行的簡化字原來被認為可以完全取代傳統漢字,可事實證明簡化字由於自身的缺陷不可能完全取消傳統漢字,原本中文只用一套系統便可解決所有問題,而今卻還要兼顧簡化字,使用兩套系統。漢字的總數不但沒有減少反而大量增加,簡化字成了平添的贅疣。在電腦處理方面本來巨大的漢字字庫也因此急劇膨脹。隨著大陸與港澳臺聯繫加強,大陸人也自覺或不自覺的學習傳統漢字以應付需要。

雖然說改革開放後簡化漢字在世界上的影響範圍也在擴大,聯合國官方漢字文書採用簡化字,但這些都是政治強勢的影響而非文化。很多外國人和港臺人學習簡化字的原因往往是為了和中國人做生意,有人把它比作“速食面”,而真正需要瞭解中國文化的仍然很少。
要想真正使漢字走向世界,這種混亂的局面必須結束,我們必須統一漢字,而這種統一並不是像大陸統一臺灣一樣帶有政治色彩的統一,而應該兼顧實際應用和傳統文化。

上述幾點影響只是從共時(橫向)上分析其到底簡化得好不好,其實文字除了現實應用外,還有傳承的功能,我們評判簡化字不僅僅應就簡化字本身,還應分析這個簡化的過程對漢字穩定性的影響。從歷時(縱向)的觀點來看,簡化得不好自不用說,即使從理據上它簡化得更好,對漢字體系的傳承延續和穩定性也是一種破壞,哪怕簡化字沒有上述那些弊端,僅憑這一點就足以否定了。譬如“态(態)”單從字理上來說並不能說沒有道理,那麼我們再看看兩個字,“ ” “ (寡)”,前者从辶乙聲,後者會“一人為寡”之意,好記好認好寫,從文字分析上來說,它相對於不知何解的“遺”和有孤立部件且比較複雜的“寡”字來說要更好理解,但是卻鮮有人贊成這樣簡化。曾在一本叫《漢字的過去現在和未來》的書中看過作者提出了一種理想的漢字設計方案,同樣的音只用一種聲旁表示,而同一個範圍的意思也只用一個形旁表示,這種文字是表音表意的完美結合體而且極為易學,可以說很科學,但卻行不通,這是為何?
簡化字“品質”造成的影響;
簡化字“數量”造成的影響;

因為文字是穩定、約定俗成的,而且只有在穩定中才便於應用,更只有在穩定中才能承載文化。對於漢字本身而言,無論我們採用何種簡化方法,不管是恢復古字或是另造新字,哪怕這是優化,若原字並無特別不妥,或“優化”的規模過大的話,此舉對文化傳承來說影響仍然巨大,這仍是對已經穩定兩千年的傳統漢字延續性的割裂。文字的穩定性不允許文字時常變動,而不管這種變動有多少科學依據或歷史根據。
不過優化總比劣化要好一點。

可以說,我們絕不是因為筆畫多才支持傳統漢字,如果只是無謂增加筆畫,當然也不可取。我們認為,我們應當做的僅僅只是沿用傳承下來的固有文字,並對極少部分極其不便的漢字進行整理而已。除非萬不得已不應該大規模改動。政府唯一需要做的是:整理現行通行字體(不作為)。
如到了“不變革文字社會即無法正常發展”的程度。

四、文字與文化的斷層【時間】

人類有了文字才進入文明時代,有了文字才可能直接從前人繼承經驗和文化,文字在文化的傳承方面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

古代很多民族,如黨項、契丹都曾創制過文字,但卻未能傳承下來,後來其文明也隨著失傳的文字一同湮沒,古埃及巴比倫由於外族侵略文字斷層,雖如今破解工作有點突破,但遠沒有古中國如此光輝。我們擁有三千年連續的史書記載,中華文化傳承至今,相當大的原因就是中國有著延續的文字。文字使得人們進入文明社會,中國則是世界上唯一一個擁有如此文明卻從未斷裂的古國,我們在歷史上遭受過無數侵略,無數個“五胡亂華”,也有過無數政治分裂的時代,可文字卻始終屹立不倒,始終無法被取代,反而同化了入侵者的文字,甚至影響別國。這就是文字的力量。

可是經歷槍林彈雨的堅強的漢字,卻因為簡化運動而折腰,是它不適應現代社會?還是自然淘汰?迄今漢字雖談不上斷層,但卻已經到達斷裂的地步,中國也成為一個文化傳承唯一未完全斷絕卻已經支離破碎的古國,中華民族出現了幾千年從未遭遇過的文化繼承危機,對於這一點,簡化字不無影響。而且文字只是一個很小的方面,還有很多很多傳統文化都消失殆盡,如果如今我們依然不重視的話,那危害還將繼續,也許會比外族侵略更悲哀。難道要等到斷層才開始懊悔嗎?

中國歷來都是重視文字的國家,也特別重視漢字文化。漢字是世界上唯一的表意文字,也只有漢字的字形是和意義聯繫的,具有一定可解釋性,每個漢字都是我們祖先智慧的結晶,其理據性不僅表現在字義上,其中還含有豐富的深層文化內涵,我們學習它不僅可以受這種文化的薰陶,還可以引起聯想,記憶起來更容易了。隸變後雖然很多字因訛變而失去理據,但這是無意的,也是不得已的,而且還剩下大部分漢字仍然可解,但大部分簡化字確是純粹的破壞(符號代替),少部分(更換形旁聲旁)我們自認為是使它更合理,實際上卻意境盡失。

對於漢字本身所蘊含的文化內容來說,簡化字的破壞是不言而喻的,對於“龍、鳳、漢、華”這類有著深刻民族特點的漢字,簡化字依然是毫不留情。

除此,簡化字造成的文化繼承危機主要還是在文獻記載方面。

由於漢字主要不是表音,因此雖然歷史的發展造成語音翻天覆地的變化,後人無法聽懂前人的語言,但是漢字的字形基本穩定,其表示的意義也變化不大,書面語還是可以解讀的,正是由於漢字的超歷史性,使得漢字所負載的文化空前豐富。我國浩如煙海的古籍都是由傳統漢字記載的,只要認識幾千個漢字和一些文言常識,人們便可貫通古今,這句話常常使中文使用者們感到自豪。但我們卻沒有資格說這句話,名勝古跡、各種碑文,這些文字我們不再認識無礙。我們曾時常嘲笑韓國人不識其經典,可自身又何嘗不是如此?只不過五十步笑百步罷了。

推行簡化字之時,人們是把漢字(傳統漢字)當做封建來打倒的,而有它記載的文獻也都是些“糟粕偽學”,根本就沒必要繼承,所以在推行簡化字之後,傳統漢字在正式領域便退出歷史舞臺。後來這種思想得到端正,我們需要再回頭去尋找祖先的智慧,但卻發現那些字我們不認識了。由於簡化字數量過多,繁簡字差別巨大,只學過簡化字的人讀傳統漢字的書有相當困難,簡化字斷絕了很多人直接接觸典籍的機會。所謂那些“大陸人看傳統漢字書沒問題”的觀點純屬無稽之談,絕對缺乏群眾基礎。

在一篇文章中有幾個字不認識還可以懂得其大意,但傳統漢字不同者佔了三分之一,習慣了簡化字的人根本不想讀傳統漢字的書,看不慣傳統漢字,結果是因陌生而完全讀不下去。所以就相當於與這些典籍隔絕了。試問:看不慣,如何繼承這份寶貴的文化遺產?曾經有一位教授讓學生去圖書館找《後漢書》,他卻無功而返,原因是《後漢書》三個字他都不認識。常人雖不都至於如此誇張,但猶可見一斑,這只是一個縮影而已。標題尚且不識,看書更不可能了。這不是發展,而是斷絕了發展的基礎。

那麼我們將其轉換一下問題不就解決了嗎?但實際實施起來你會發現並不可行。

為什麼已經實行了簡化字卻不把新印古籍和很多仍然保留傳統漢字的書籍也改成簡化字以便大眾閱讀呢?現實中確實有很多簡化字版的典籍,但這只是滄海一粟,古籍浩如煙海,是無法都一一轉換為簡化字的。

就算部分轉換了,也會造成一系列的問題:由於同音合併使得擁有不同含義的字變得相同,這些字使得意義含混不清,從而會造成人們的理解失誤,如“谷”與“穀”的區別等等(具體論述見前一章:同音合併)。同時,我們在造簡化漢字的時候可能無意中與某個古字同形,如“听yǐn,笑貌”,熟悉簡化字的人看見這個字可能就會誤解為聽聞。可以說,如果沒有這些字,讀簡化字版的古籍所理解的東西和讀傳統漢字版的差不多,繁簡轉換意思不會變,而這些字的存在卻使得很多字含義混淆不清甚至變錯,這就是為什麼大學古代漢語教材仍然用傳統漢字印刷的主要原因了,尤其是很多傳統典籍更是無法改成簡化字版。

很多傳統漢字簡化得沒規律,因此原本從字形上可以看出聯繫的字現在看不出了,如同源字的“盖(蓋)、盍”、“价(價)、贾(賈)”、“脏(臟)、臧”,這些字還有很多,他們在文章中往往能夠通用,但現在卻理解困難;對於那些類推簡化字,由於要控制漢字字庫的數量,這些字不能無限類推,範圍只定在常用字領域,而在文言文中我們經常會碰到非常用字,如《蜀道難》中的“嚱、巉岩”,論語中的“瞷輗緼誾”,以及我們平時看到的“嬅”字等都是沒有對應簡化字的,這就與那些無規律簡化字沒什麼兩樣了,我們在認識簡化字的同時還是需要多認識一個對應的傳統漢字或偏旁,這些字的存在給我們增加了不少困難。

即使有部分典籍可以勉強轉換成簡化字,但以前的字典是無法轉換的,包括現在中國最大的《漢語大字典》,雖是當代出版,但仍以傳統漢字為字頭,所以一般的大陸人對於這些字典可謂極為陌生。

以上種種原因,簡化字的不便就顯露出來了。也就是說:

簡化字無法兼容傳統漢字,傳統漢字能完整表達的意思簡化字並不一定能完整表達出來,這是簡化字落後性的集中體現。因此傳統漢字是無法廢除的,在古籍和文字學領域不得不繼續保留傳統漢字,這種保留絕非對傳統漢字的垂憐和仁慈,而是簡化字先天畸形的缺陷造成的。於是中國大陸形成了一個特殊而奇怪的現象,就是古籍與今籍分離,雙軌分行。簡化字在推行而傳統漢字又廢除不了,很多領域都保存著傳統漢字,新印古籍還是採用傳統漢字,有的甚至只有傳統漢字版,這樣漢字系統就混亂了。沒有推行簡化字之前,光靠一種文字體系便能兼顧古籍今籍,而且在這兩個領域人們都沒有陌生感,現在由於簡化字的先天缺陷不能完全代替和兼容傳統漢字,使得兩種文字體系共同在印刷領域存在,實在不是一個經濟的辦法,而一般人則對傳統漢字領域十分陌生,這個領域變得只有專業人員才能接觸,形成了很大的文化隔閡,而專門研究這些領域的人又要重新學習傳統漢字。

還有一種觀點是:認識了傳統漢字不一定傳承得了文化,並以此來拒絕學習傳統漢字,先引用一則材料:“不少人十分關心中國傳統文化的繼承問題,認為不識傳統漢字就讀不懂古書,會影像文化遺產的繼承……其實讀不懂古書主要是由於社會生活和語言的變化,一些詞的詞彙意義和語法意義發生了變化,古今漢語的構詞、造句規律有較大不同。……‘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理解這句話的關鍵在於瞭解古漢語中‘说、悦’可通假,否則即便將‘说’印成繁體的‘說’,也無濟於事。如果單靠傳統漢字印刷的古籍就能讀懂古書,那麼在漢字簡化前人們讀古書應該都無師自通……用簡化字排印的版本也能起到相同的作用” 很慶倖有人能夠認識到傳統文化的層面上來,這裡就不再敘述繁簡字本身的優劣,只談傳承文化的問題。

“認識了傳統漢字不一定傳承得了文化”,這句話完全沒錯,但就此推出“認識傳統漢字沒必要”就有些邏輯不通了,因為認識傳統漢字是學習傳統文化的條件之一。對於這點,我不想過多反駁,只需看網上一則笑話就可以明瞭:“兄弟別上課了,上了又不一定聽,聽了有不一定懂,懂了又不一定會,會了又不一定考,考了又不一定及格,及格又不一定畢業,又不一定找到工作,找到工作又不一定能賺到錢……”雖有些戲謔,但道理盡在不言中。
“讀不懂古書的主要原因是語言及社會生活的變化”,這句話更有道理。誠然,古今漢語的區別是造成人們讀不懂古書的最大障礙,但我們仍然不可據此否認,文字生疏確是第一位的原因。它雖不是唯一條件,但也是必要條件。凡看書必先識字,不識字而談內容那只是空談。

再者,文言及其他文學常識雖也未受到足夠的重視但起碼還列入了教育,但傳統漢字卻只存在于大學中文系和為數不多的幾個人的自學中,這一點是比較遺憾的。已經識字再去認傳統漢字相比學習文言文來說可以說是相當簡單,根本不會加大很多負擔,至少它應該取得和文言文同等的地位。

即便將‘说’印成繁體的‘說’也無濟於事”,對於這個字而言確實沒問題,但漢字簡化中採用了大量的同音代替,而這些字是會引起誤解的,如前面已經舉過的例子“隔篱呼取尽余杯”“渚清沙白鸟飞回”若轉換成“隔離呼取盡餘杯、渚清沙白鳥飛迴”就有很大的不同,所以說兩個版本是起不到相同作用的。更不用說有簡化字版本的古籍僅僅只是少數。

五、形成先入為主的習慣思維

如果說其他幾個弊端還算表面的話,現在我們談到的就是更深層次的影響。

“與善人居,如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即與之化矣,與不善人居,如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亦與之化矣。”。

由於人們從小學習簡化字,便只對簡化字有親切感,在評判漢字之時自然會帶有簡化字本位思想,有失偏頗。它使得人們以自我習慣來判斷事物的好壞,而放棄真正瞭解它的機會,這種誤解和偏見,才是最可怕的。當我們從這個立場出發,則會認為簡化字就是先進的象徵,它的存在理所當然,代替傳統漢字是很自然的事。如果看到誰要說傳統漢字的好話就“義憤填膺”,認為是封建思想在“企圖復辟”。在繁簡之爭期間湧現了很多口水戰英雄,他們很好地發揮了愛國主義精神,抱著誓死擁護簡化字的決心,和封建的傳統漢字鬥爭到底。現在這種誤解已經變成了共識。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在習慣性思維的籠罩下,我們是無法看清事物本來面目的,所謂的公正客觀也只是笑談。

譬如前言所舉“觀(观)罐(缶又)”兩組字,人們就會有不同的態度。人們對一簡字和二簡字的感覺也來源於此,具體在二簡字章會有詳細說明。

所以多數人支持簡化字,並非因為它有多少道理,其立足點僅僅是“因為我們在用所以支持”,換句話說,哪怕這些簡化字支持者,若處於漢字簡化之前,必定也不會支持簡化的。說到底,人們所認可的,僅僅只是他從小所學的那種熟悉的字形罷了。大概這也是文字的惰性造成的吧。

在我還不瞭解漢字時,曾經抱著和大家一樣的態度,可當慢慢瞭解傳統漢字、瞭解簡化字運動時,我便豁然開朗,仿佛找到了另一個世界。

簡化字已經足足影響了大陸三代人,我不敢想像一百年後、幾百年後我們再看傳統漢字時是什麼感覺。“假作真時真亦假,真作假時假亦真。”人們是否還會記得,那美麗而不失韻味的漢字……

幸虧漢字沒有滅亡,但如果真的滅亡了,依我看來,情況應該也是如此,甚至更為悲觀,大抵那時的我們早已習慣另外一種文字,漢字在我們眼裡不過就是些看不懂的字符罷了,它早已被歷史塵封,而那些支持漢字復興的人自然會被扣上“張勳”的帽子。

反過來,如果文革結束後為漢字平反成功了,我們又會以何種態度看待它呢?或者大陸沒有進行漢字簡化運動,而是臺灣,大家又會批判簡化字的不是了人們看到被廢除的簡化字的印象也如同相同命運的“二簡字”一樣,簡化運動也會因此變成歷史上的一個笑談罷了。
故曰,成王敗寇,萬古定法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