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月10日星期六

高天佑: 歷史未終結 福山再走紅



從來沒有一本學術著作經歷過如此大譽大毀的跌盪命運,說的是日裔美國學者福山(Francis Fukuyama)發表於1989年的《歷史之終結與最後一人》。用股票概念看,這本書經歷了完整的牛、熊、牛周期,隨着近日古巴開放、俄羅斯勢危及中國 實際上已擁抱資本主義,該書及其作者的聲價均從谷底反彈,再創新高。

斷言美歐模式終極勝利

該書嚴格而言在1992年才出版,但同名論文早於1989年發表,並震撼學術界,3年後出版成書,把震撼擴大至全世界。當時冷戰剛結束,東德及蘇聯 先後倒下,以美國為首的資本主義及民主政制陣營大獲全勝。福山於是大膽斷言,人類歷史至此已「進化」(evolve)到終極階段,皆因民主政體及資本主義 證實為最佳模式,故當時已是歷史之終結(the end of history)。

由於此一提法極為聳動,加上當時美歐陣營如日中天,可謂食正timing,故該書甫出版便極暢銷,在全球掀起熱話,時年40歲的福山亦成為當紅學者,名利雙收。

但經過這場「牛市」後,該書及福山的聲價便拾級而下,至2000年代跌到谷底,源於東德及蘇聯倒下後,世界並非王子公主快快樂樂生活下去,一來俄羅 斯無擁抱美歐模式,同時專政的紅色中國強勢崛起,此外伊斯蘭世界的影響力愈來愈大;因此無論在意識形態或實務政治上,全球仍充滿大大小小分歧,沒有如福山 預言般由民主政體及資本主義定於一尊,而歷史當然也還未終結。

千禧年聲價墮谷底

尤其在2001年「九一一」及2008年金融海嘯後,美歐陣營在政治及軍事上面對的外來挑戰愈來愈大,同時經濟長期疲軟,風頭不及金磚四國 (BRIC)等新興經濟體。這也是該書及福山的聲價跌到谷底之時,不少人把該書列為「錯得最離譜」的學術著作之一(另一本命運同類的是傅高義出版於 1979年的《日本第一》),福山雖仍有發表論文及著作,但已漸不受重視。

不過,如同股市周期,往往在熊市的深處,當最後一個樂觀者都投降之後,牛市便悄然誕生。而這個投降的「最後一人」,不是別人,正是福山自己,他剛於 今年出版了新書《政治秩序與政治衰敗》(Political Order and Political Decay),提出成功社會的三大要素,按重要性依次為強有力管治、健全法制與良好民主制度,意味「強政」最重要,「民主」只居末,似乎在否定或修正自己 在25年前的理念。

這本新書於今年7月出版,但其後國際局勢隨出現很大變化,一方面美國與古巴突然恢復正常關係,顯示古巴將結束長達半世紀的堅持,很可能走上「中國模 式」,即名義上仍高舉社會主義大旗,實際上(status quo)全面擁抱資本主義;至此,國際上仍在實行社會主義的似乎只剩北韓,而金氏政權的存續也成疑問。

政經預言半對半錯

另一方面,在油價急跌下,俄羅斯立刻陷入嚴峻的金融及經濟危機,即使捱得過這一關,亦元氣大傷,並暴露出俄國倚賴政府規劃及國企經營的經濟模式之脆 弱。至於中國,在很多方面已比美國更資本主義,且習李新政府揚言進一步推行市場化改革,實際上已成為「資本主義好」的最佳示範單位。

換言之,至少就經濟模式而言,福山在《歷史之終結與最後一人》的部分斷言愈來愈接近成真,即資本主義證實為最佳模式(起碼至今為止),連古巴、中國等所謂社會主義國家也要全面「走資」,否則便像俄羅斯般「冇運行」。

因此可以說,該書暫時半對半錯,對的是經濟模式,錯的在於政制,皆因包括中國及一些伊斯蘭國家至今堅拒採取美歐式民主政體,但憑着「強有力管治」,卻無礙社會發展趨佳,甚至在聲勢上壓倒美歐社會。故就政制而言,歷史肯定還未終結。

無論如何,隨着古巴與美國復交,愈來愈多人重新提起福山的名字,連帶其一批著作也在Amazon重登暢銷榜,《歷史之終結與最後一人》亦正籌備再出新版,福山及這本書可說迎來第二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