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2月10日星期三

林行止: 當日掃場張雨傘! 警力壓場可清場?



一、陰霾四合的天時上街。下雨了,張開雨傘,雨停了,把雨傘收起。那是傘子管用 的微風細雨天。橫風橫雨的話,雨傘被「打」得東歪西斜,張合之間,根本擋不了風、避不了雨,乾脆把用不着的傘子收起,冒風頂雨趕往要去的地方,不是撇脫、 扮瀟洒,而是無可奈何、減少狼狽雖然結果仍然很狼狽!

深具諷刺性的是,保安局局長黎棟國選擇在十二月十日「國際人權日」宣布,警方將於今天(十二月十一日) 上午九時,協助執達吏執行法院發出的金鐘臨時禁制令,並有可能在禁制令指定的路段以外,執行警察維持秩序的清理路障工作;他呼籲市民非必要不該處身「是非 地」。從立法會大樓今天關閉、議員停止工作,政總大樓辦公的公務員不用上班、部分港鐵出入口會在執行禁制令期間間歇封閉,以至「傳言」有七千多名警員候命 「全面清場」的情況看,紀律部隊「圍剿」金鐘 的「備戰」狀態如箭在弦,事態發展,可大可小。

雖然有佔領人士號召更多人留守「佔領區」,學聯更於昨午五時半左右發出「留守聲明」,號召「所有認同和 平公民不合作理念的雨傘運動參與者,今晚先行聚首於金鐘佔領區,明朝共同抗衡清場劣行。」學民思潮的代表亦表示「留守到最後」;泛民「飯盒會」召集人、公 民黨黨魁梁家傑昨天亦呼籲市民今早八時集合於解放軍軍營及特首辦附近禁制令以外的夏慤道靜坐「等拉」(做好被逮捕的準備)。此外,甚至有人發出「以武制 暴」的呼喊,對此,以和平非暴力原則提挈「雨傘運動」的雙學(學聯及學民思潮)代表並不表示苟同,希望留守者不要主動向警察擲物和動武……,如果警方「全 面清場」,無論參與示威的群眾是毫不「還手」俯首就擒,又或是負隅頑抗、死守「陣地」,這場對香港(及內地與台灣)影響不可謂不深遠的「雨傘運動」,不日 便會因為參與者的自首或被捕或自行散去而結束。今後仍有因為政改或其他政經問題而凝聚成的群眾抗爭,應與「雨傘運動」無關。筆者有此區分,關鍵在於「和平 抗爭」這幾個字。

二、為了爭取達到符合《公民權利和政治權利國際公約》有關規定的 「真普選」,「愛與和平佔中三子」(戴耀廷教授、陳健民教授和朱耀明牧師)揭櫫而起,他們作出「公民抗命」的準備,部署必 要時佔領中環,然後負起「非法集會」的法律責任,以不拒捕或自首而結束這場街頭活動。他們籌備經年的「和平佔中」,在漫漫的醞釀階段,已招來不少反對之 聲,認為那是脅迫當權者就範,並且會受非理性行為的影響演變為破壞本地經濟民生,以至社會秩序的暴力衝突。

一般而言,在憲政體制下屬於少數的人,公民抗命是他們表達異議對施政不滿而不予合作的方式,那是公民 有反對權的政治權利。籌劃「明知故犯」的佔中,當然是想藉着佔領行動向特區政府甚或向北京施壓,若無此想,乾脆拿出一些比較接近理想的政改方案,不論當局 採納與否,便算履行了公民義務,不作任何言 文遑論行動抗爭,豈不省事!?

在佔中行動展開後第六十七天的十二月三日,「佔中三子」前往中區警署自首,結束其發起的佔領行動;他們 「壯」志未酬,年來以佔中名義公開表白的信念、經過收集和評估的各種建議方案,還有市民曾經熱烈反應的「六二二公投」等等,根本沒有載入特區政府「政改三 人組」的首輪諮詢報告,清清楚楚地表明了政府在啟動政改五部曲的第一步,便把他們的觀點徹底摒棄、完全漠視、不作參考。特區政府宣傳政改諮詢的口號是「有 商有量、實現普選」,證諸「三子」所得的 「回報」,他們受到特區政府和京派人士的「回饋」是全面抵制和封殺;加上橫手鬥垮鬥臭的打壓,顯露出港人的政治權利中,表示異議的反對權絕對不受尊重,甚 至動輒受壓制。「三子」雖然無功而還;然而,對港人來說,他們無功卻非徒勞,因為他們的作為與際遇,反證了追隨中央意旨的特區政府容納不了香港是公民社會 的屬性!

三、國務院的《白皮書》和人大常委的「普選框架」,等於把港人踢到 「鳥籠政治」的現實。「鳥籠」狹隘根本容不下真普選,《基本法》對「雙普選」的承諾,實際只是縮尺模型(Miniature),只能在比例和像真度方面, 下點小工夫。以公民社會的意識行事,那份「創意」,只會給當事人帶來焦頭爛額的重創!在縮尺模型的空間活動,只有比侏儒更微型的「小人」才能昂首闊步,想 像一下《格列佛遊記》(Gulliver's Travels)中,漂流到「小人國」的格列佛,他能怎樣才有活動自如而不傷身的空間!

「佔中三子」為爭取「真普選」所付出的代價,並不止於知法犯法、然後承受法律責任;他們在過去一年多所承受的政治壓力和部分社會人士的誤解,令人深感其苦,卻非白費,因為他們對「真普選」的渴求,讓大家正視到當前的政治現實,港人只「被容許」追隨國家元首 的「中國夢」,「命運自主」的「香港夢」因此只能劃為椽木求魚!在人大常委設下的政改框架下,沒有「真普選」不會是香港的末日,沒有民主、限制自主的香港 生活,亦不一定便是非人生活。「三子」佔中無功而回,但是發人深省,帶來港人應當怎樣面對未來而能踏實存活的命題。

當響應「真普選」的學界於九月二十六日的罷課演變為重奪「公民廣場」的行動,香港專上學生聯會及學民思 潮「反客為主」,走在「三子」之前,成了佔領行動的先鋒。原本仍未開始佔中的「三子」,因為學生在添美道「添美」(集會),才正式啟動了那醞釀了幾近二年 的、應該正名為「佔領金鐘(中環外圍)」的佔中行動。

「佔鐘」不到一天,大批警察掩至,試圖驅散人群,施放八十七枚催淚彈並揚言可能開槍,使示威活動擴散至 旺角和銅鑼灣等人流密集的地區,形成「遍地開花」的景象。外國傳媒因為數以千計示威者以雨傘阻擋警察使用的胡椒噴霧,遂把這場原意和平爭取「真普選」的佔 領行動,冠上「雨傘革命」之名;參與者對「三子」的和平抗爭之志,心領神會,拒絕承認「革命」的定性,只能接受其為「雨傘運動」。對於有中國領導人指這場 和平抗爭活動是有強烈武力推翻執政者意涵的 「顏色革命」,港人更是敬謝不敏,不敢接受這種「定性」亦因運動確是和平進行而於瞬間消失。

沾上暴力色彩的警方行動(九月二十八日),賦予「佔領行動」更耀目的本色,那是年輕人追求民主的決意, 他們不惜代價的底線,已不像「三子」那般清晰單純,那是「佔中運動」與「雨傘運動」的分野。今天特區政府與抗爭人士「短兵相接」,無論今天的「清場」有無 閃失,在街頭抗爭七十五天後,不失理性和非暴力的「雨傘運動」將會結束。前仆後繼的後來者,很有可能落在甘於「賭命」者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