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1月21日星期五

毛來由: 旺角與港島北有何分別?——



1966年九龍騷動調查委員會報告書》的分析




精確一點說,本文是說旺角所屬地區──九龍南與港島北的分別。近日很多人討論「遮打革命」(或稱「雨傘革命」)旺角佔領區與金鐘佔領區有何不同,其 實這種分別,實源於兩地不同的地理環境。這種城市地理與城市政治的關係,早已為英治香港的建制精英所察,並公開說明之,這見諸於196612月發表的 1966年九龍騷動調查委員會報告書》(Kowloon Disturbances 1966 Report of Commission of Inquiry),此報告的英文原本和官方中譯本,可在香港中央圖書館及各大學圖書館找到。

196644日青年蘇守忠在中環天星碼頭靜坐,抗議天星小輪加價,觸發示威活動,後來演變成為警民武力對抗的騷動。事後,港督任命按察司何謹 Michael Hogan)、前港大校長賴廉士(Lindsay Ride)、律師黃秉乾及香港童軍總監羅澂勤四人,組成調查委員會,並在同年十二月發表報告書1




為何港島北就冇大事,九龍就有?

其實,由蘇守忠靜坐所引發的示威,在九龍和中環、銅鑼灣及東區都曾發生,可是在港島卻沒有多少人響應(尤其是在中環,見報告書第120段),但在九 龍則越演越烈,並釀成騷動,究竟為何有此分別呢?調查報告認為這因九龍的地理環境,使當地民眾易於互相往來和聚集而致,當中的關鍵之一,就是近日被示威民 眾佔領的彌敦道,且看報告書中的一句分析如下:

「這條良好而寬闊的大街,對街頭示威組織者來說,猶如一塊天賜的磁石,他們只要在此示威,就能吸引人群注視。2」(This fine wide street is a natural magnet for anyone seeking the attention of a crowd by means of a street demonstration

以下,將繼續引述報告書如何分析港九兩地的地理差異:

港島的商業區,主要位於港島狹長的海傍地帶之中心區,而住宅區則在東、南、西三面的邊緣;基層民眾和中上階層的任宅區,區 分得很清楚,而中心商業區,亦與住宅區隔離。相反,九龍地形較為平坦,道路又筆直而寬闊,以致九龍大部份地區的人,都易於互相往來,甚至步行可達;在九 龍,富人與窮人的住宅區沒有明顯的劃分,而商業大廈與住宅樓宇更混雜於一處。

因此之故,在晚上,中環商業區,與彌敦道貫穿的南九龍地區,實有天壤之別,中環一帶的商業區,入晚後即「寂靜無嘩」,反之,作為九龍交通樞紐的彌敦 道,入夜後仍熱鬧非常,行人摩肩接踵,車水馬龍,直至半夜或之後時段才靜下來,即使在晚上較後時段,高級商店、電影院、餐室和各式娛樂場所依然繼續營業, 而這些商店與中下層市民住宅區,並列在一起,使街道有一種熱鬧繁榮的氣氛,這是入夜後的中環所有沒有的。(報告書第2627段)

報告書明確指出,上述的比較,是調查九龍騷動所需要顧及的背景,這是很合理的看法,因為上述的地理特徴,不但促使九龍的示威演變成騷動,更使警民發生「巷戰」。

九龍的警民對抗和警民巷戰

45日晚上九時左右,為數約二十名的示威者,由尖沙咀天星碼頭出發,沿著彌敦道示威,沿途不斷有人加入,示威人群要去到石硤尾才折返。(第 100-101段)翌日晚上,示威再起,又是沿著彌敦道而行(第130-131段),當晚一眾剛從樂宮戲院散場的青年,亦加入示威行列,終使彌敦道西邊路 面,完全阻塞(第133段)。在同一晚,有另一批市民坐渡海輪由港島到深水埗碼頭,準備到九龍示威,他們登岸後,即有警察明令他們不准示威,而這批市民則 說自己只是想回家,結果警察容許他們離開碼頭,但必須單人或以二人為一組離開,可是他們離開碼頭後,又在北河街與長沙灣道交界處集合,然後沿荔枝角道步行 往彌敦道。(第134段)由此可見,彌敦道作為九龍的中央大道,與九龍四通八達的地理特色,如何使示威規模進一步擴大。

到當晚較後時間,示威越演越烈,出現警民對抗與民眾破壞公物、向警員擲石等情況,警察用警棍及催淚彈鎮壓,結果在彌敦道的示威者,隨即四散到附近的 橫街窄巷,稍後又再度聚集,出現在彌敦道其他路段。(第142段)期間,一些人逃入各幢樓宇,有人更從大廈窗戶及天台投擲硬物,以圖攻擊街道上的警員。 (第148段)若果當晚示威者處身於中環商業區,該處民宅很少,全都是已經關門的大型寫字樓商業大廈,他們應該無處可逃,警察更不會受高空擲物所威脅。

順帶一題:天時與騷動的關係

報告亦指出,有兩項「天時」因素,令示威越搞越大,「若缺少了其中任何一項因素,則情勢可能不同(a different pattern of events)」3
首先是天氣方面,示威首發當晚,天色良好,只錄得些微雨量。而在日期方面,當天晚上是清明節假期,許多青少年都不用上學上班,「都到港九兩地遊玩」(第433段)

結論:本文旨在借香港史分析時局

本文絕對無意指責近日的佔領行動是騷亂,但亦非鼓勵參與佔領的民眾做些什麼。況且,正如本人早前《北京會否血腥鎮壓「遮打革命」》一文所說,由於歷史絕對不會百分百重覆,因此歷史知識對於分析今後形勢,是有其局限的(甚至可以是很大的局限),但是它仍有一定的參考價值,本文的主旨,正在於展示如何利用香港史知識,分析今日香港局勢。


  1. 張家偉:《六七暴動:香港戰後歷史的分水嶺》,香港:香港大學出版社,2012年,頁23
  2. 報告英文版第27, p.5; 中文版頁四,以上引文中譯,是筆者參考報告中文版而重譯。
  3. 報告英文版第433, p.118;中文版頁八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