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3月27日星期三

孔捷生: 走出專制,還是走出中國




筆者上一篇〈做人,做香港人,做中國人〉引起的網議,原在預料中。專制主義加中央帝國思維的重壓,香港瀰漫着「出埃及記」的悲情,既然中國永遠被那雙被認為「合腳」的龍紋繡鞋套牢,愛港之人再為「愛國」盡孝,豈非讓專制鞋子裏的腳臭熏成「人肉乾」?於是便從「走出極權」變成了「走出中國」。

本文只舉出美國民權運動的兩大先驅,杜博依斯博士是哈佛大學第一位黑人博士,也是最早的民權鬥士,他於一九○九年參與創建全美有色人種協會。杜博依斯專攻社會學,著作頗豐,但他發現寫書改變不了黑人受歧視的現狀,便着手組織民權運動,一群黑人代表到紐約州水牛城「聚義」,卻租不到會場,不得不到一河之隔的加拿大開會,並發表著名的《尼亞加拉宣言》,執筆者就是杜博依斯,從此開啟黑人民權運動之先河。

杜博依斯是個鬥士,卻也行為乖張,他不能容人,與另一民權先驅人物布克.華盛頓一再鬧翻。他還在五九年和六一年訪問紅色中國,受過毛的接見。杜博依斯是泛非洲主義之父。他認定非洲裔永遠被排斥於主流社會之外,非洲才是黑人的根;他主張美國黑人要處處向白人挑戰,進而拒絕承認這個國家,他到晚年拒絕用美國護照,恥為美國人,並呼籲黑人走出美國。他真的攜妻回到加納共和國定居,最終魂歸非洲。

馬丁.路德.金在林肯紀念堂演講《我有一個夢想》時,杜博依斯過世消息傳來,現場幾十萬黑人同為這位民權導師默哀。然而,杜博依斯的泛非洲主義卻無甚信眾,相反另一民權先驅布克.華盛頓卻滿門桃李,他這樣勸喻黑人同胞:要以美國為家,和美國榮辱與共,卻要為這個國家的公義作不屈鬥爭。布克.華盛頓說的與美國榮辱與共,是天朝版本「愛港愛國」的意思嗎?請看他的思想追隨者休斯頓和馬丁.路德.金就明白了。

馬丁.路德.金毋庸多說,今時美國民眾公認他係繼華盛頓總統和林肯總統之後的第三位偉人。而休斯頓是著名黑人法學家和民權活動家,一戰時他曾在法國服役,回國時在火車餐車上與另一黑人軍官吃飯,身邊的白人卻叫嚷要他們挪開,休斯頓對黑人同袍說:「我真f king開心,沒有為這樣的國家戰死,今後我的戰場不再在法國,而是在美國!」

休斯頓從此專攻法律,立誓要埋葬美國臭名昭著的種族歧視《吉姆.烏鴉法》(Jim Crow laws),他在哈佛法學院以成績全A畢業,並打贏了許多民權官司,後成為華盛頓霍華德大學法學院院長。他去世時尚未鏟除那條惡法,但他調教出的高足馬歇爾,成了美國第一個黑人聯邦大法官,《吉姆.烏鴉法》終於成為歷史陳迹。

所謂與美國榮辱與共,就是對令人和令國家蒙恥的不公不義抗爭到底。所謂「愛港愛國」,亦作如是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