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鄭 聖 勳 編 輯 袁 兆 昌
編 按 ： 日 本 福 島 核 災 觸 動 了 台 灣 民 眾 的 憂 慮 ， 上 周 六 （ 9 日 ） ， 台 灣 各 地 均 有 團 體 與 群 眾 舉 行 「 309 反 核 遊 行 」 ， 當 中 不 乏 教 授 、 名 模 、 導 演 和 明 星 。 台 灣 年 輕 學 者 鄭 聖 勳 ， 從 遊 行
談 起 ， 描 述 台 灣 市 民 的 各 種 憂 慮 與 社 會 近 。
台 灣 的 反 核 運 動 ， 隨 新 任 內 閣 上 任 以 及 執 政 黨 拋 出 的 公 投 議 題 到 達 沸 騰 ， 許 多 大 明 星
們 ， 相 繼 第 一 線 投 入 的 環 保 團 體 與 藝 文 人 士 ， 紛 紛 表 態 支 持 反 核 。 最 新 反 核 的 代 表 明 星 ， 是
志 玲 姐 姐 和 小 S ， 而 上 次 她 們 聯 袂 支 持 的 幾 場 運 動 ， 是 援 助 福 島 核 災 、 南 亞 海 嘯 以 及 世 界 展 望 會
的 募 款 ； 當 然 ， 藝 人 露 面 參 與 的 活 動 得 考 慮 到 日 後 工 作 ， 因 此 表 面 上 看 來 ， 反 核 幾 乎 和 上 述
的 慈 善 活 動 一 樣 ， 乍 看 成 為 了 沒 有 爭 議 性 的 、 關 於 普 世 價 值 的 人 道 議 題 。
「 理 性 、 冷 靜 」 的 潛 台 詞
但 事 實 上 這 樣 的 共 識 並 不 存 在 ， 不 然 公 投 就 不 會 令 人 緊 張 了 。 一 位 長 期 投 入 反 核 運 動
的 導 演 朋 友 ， 在 自 己 拍 攝 的 反 核 公 益 短 片 的 貼 文 說 到 ： 「 請 把 這 部 作 品 轉 給 支 持 核 四 廠 的 人
。 」 想 了 許 久 ， 身 邊 有 誰 是 支 持 核 電 廠 的 呢 ？ 其 實 要 分 辨 擁 核 陣 營 ， 有 個 容 易 的 入 門 方 法 ，
大 抵 在 提 及 此 議 題 時 ， 先 開 宗 明 義 說 要 「 理 性 、 冷 靜 、 慎 思 雙 方 利 益 」 的 ， 多 半 都 是 擁 核 陣
營 ， 因 為 擁 核 者 的 身 分 認 同 ， 除 了 政 黨 傾 向 因 素 ， 還 包 括 了 （ 想 像 中 但 可 能 並 沒 有 資 源 成 為
的 ） 因 為 核 電 廠 獲 利 的 人 ， 以 及 實 事 求 是 的 科 學 人 ； 而 「 理 性 、 冷 靜 」 背 後 的 潛 台 詞 ， 可 能
就 意 味 反 核 者 的 過 分 濫 情 、 想 的 不 夠 清 楚 ， 所 以 需 要 更 多 的 「 客 觀 」 。 當 然 反 核 陣 營 也 有 一
些 情 感 認 同 的 邏 輯 ， 現 在 支 持 反 核 是 比 較 簡 單 的 ， 因 為 反 核 在 台 灣 標 誌 的 身 分 是 「 小 清 新 、
文 青 、 藝 文 人 、 左 派 、 溫 柔 的 好 媽 媽 、 懷 抱 好 多 愛 的 好 人 」 。
反 核 情 感 認 同 的 「 普 遍 性 的 善 良 」 ， 可 以 從 一 個 重 要 的 反 核 標 語 裏 看 見 ─ ─ 「 我 是 人
， 我 反 核 。 」 這 個 標 語 的 歷 史 背 景 ， 來 自 馬 英 九 的 兩 次 失 言 ； 面 對 原 住 民 時 說 「 我 把 你 當 人
看 」 ， 以 及 「 沒 看 到 有 人 反 核 四 呀 」 ； 但 這 個 標 語 原 來 訴 求 的 「 人 」 ─ ─ 「 原 住 民 ／ 人 」 ，
「 你 看 不 見 的 反 核 者 ／ 人 」 ─ ─ 現 在 卻 默 默 地 隨 情 感 認 同 的 方 向 轉 為 「 符 合 道 德 標 準 的 好 人
」 。 台 灣 的 同 志 諮 詢 熱 線 日 前 公 布 了 一 張 義 工 們 的 反 核 照 片 ， 其 實 它 的 尺 度 並 不 特 別 寬 ， 連
輔 導 級 都 完 全 稱 不 上 ， 男 生 們 和 女 生 們 在 反 核 海 報 前 的 彼 此 的 親 暱 模 樣 ， 大 抵 為 了 標 誌 兩 件
事 ： 「 反 核 」 以 及 「 我 是 同 志 」 ； 然 而 ， 這 張 海 報 卻 在 同 志 社 群 的 內 部 受 到 了 一 些 質 疑 與 排
除 ， 「 同 志 們 穿 上 衣 服 吧 ！ 並 不 是 裸 露 就 能 代 表 同 志 ！ 今 天 的 訴 求 在 於 反 核 … … 」 ， 「 反 核
關 裸 露 關 情 慾 屁 事 ！ 重 點 是 … … 憑 什 麼 拿 你 們 的 『 個 人 意 見 』 放 大 為 整 個 同 志 族 群 ？ ！ 」 ─
─ 「 個 人 意 見 」 已 經 「 不 是 人 」 了 。
辣 妹 支 持 反 核 不 OK ？
台 灣 的 反 核 ， 現 在 得 善 良 地 得 像 模 範 媽 媽 一 樣 ， 溫 柔 地 充 滿 愛 。 除 此 之 外 ， 有 些 辣 妹
把 反 核 標 語 塞 在 乳 溝 的 相 片 也 被 討 厭 了 ， 真 是 不 解 ， 這 不 就 是 經 典 的 同 志 與 辣 妹 的 表 達 方 式
嗎 ？ 辣 妹 支 持 球 賽 很 OK ， 但 支 持 反 核 不 OK ， 這 意 思 就 是
「 反 核 得 比 棒 球 賽 正 經 」 。 用 政 治 正 確 來 回 應 這 些 批 評 ， 或 許 已 經 沒 有 大 多 的 意 義 ， 因 為 這
些 不 滿 意 見 的 換 句 話 說 ， 可 能 就 是 「 相 較 裸 露 的 同 志 與 辣 妹 ， 我 是 更 合 乎 標 準 的 人 」 ， 然 而
， 一 想 到 這 些 聲 音 可 能 來 自 「 第 一 次 可 以 當 像 模 範 媽 媽 」 的 「 不 夠 資 格 的 人 」 ； 如 果 一 個 覺
得 自 己 始 終 「 髒 髒 」 的 人 ， 終 於 有 機 會 可 以 藉 反 核 ， 翻 身 成 恰 當 的 好 看 與 乾 淨 ， 說 實 話 我 根
本 生 氣 不 起 來 ， 但 還 是 會 有 些 遺 憾 ， 因 為 或 許 你 在 別 的 場 合 ， 就 可 以 接 納 更 多 的 人 。
兩 黨 爭 議
廢 核 公 投 剛 剛 被 台 灣 行 政 院 提 出 時 ， 曾 經 引 爆 的 討 論 還 有 很 重 要 的 一 則 ， 執 政 黨 的 公
投 題 目 是 ： 「 你 是 否 同 意 核 四 廠 停 止 興 建 不 得 運 轉 」 。 規 則 上 ， 假 使 沒 有 超 過 半 數 公 民 的 半
數 以 上 的 「 不 同 意 」 ， 核 四 廠 就 會 過 關 ， 意 即 核 四 廠 的 停 止 繼 續 興 建 ， 得 在 近 900 萬 人 投
票 前 提 下 ， 獲 得 超 過 450 萬 的 反 對 票 ， 這 已 經 高 到 不 是 門 檻 ， 而
是 石 牆 。 反 對 黨 第 一 時 間 提 出 的 方 案 ， 是 主 張 將 題 目 改 成 「 你 是 否 同 意 續 建 核 四 」 ， 親 愛 的
讀 者 ， 請 問 你 看 懂 了 嗎 ？ 因 為 反 對 黨 認 為 ， 不 和 總 統 大 選 綁 在 一 起 的 公 投 ， 很 難 獲 得 超 過 半
數 以 上 公 民 總 數 的 投 票 人 ， 所 以 不 論 投 票 結 果 如 何 ， 核 四 都 不 會 獲 得 續 建 的 正 當 性 。 然 而 ，
這 讓 人 邏 輯 錯 亂 的 地 方 ， 在 於 執 政 黨 提 出 了 「 反 對 」 ， 反 對 黨 提 出 了 「 同 意 」 ， 並 且 這 兩 個
政 黨 都 覺 得 「 總 之 投 票 不 會 成 功 」 。
反 對 黨 的 草 案 後 來 被 黨 團 否 決 ， 除 了 因 為 政 治 修 辭 上 前 所 未 有 的 複 雜 ， 它 亦 會 踩 到 反
核 者 情 感 上 的 地 雷 ， 因 為 「 同 意 」 的 題 目 ， 說 穿 了 就 是 「 我 比 較 相 信 公 投 法 的 難 度 ， 而 不 是
相 信 你 」 ； 然 而 ， 這 個 「 你 」 到 底 是 誰 呢 ？ 這 個 「 人 」 正 當 到 一 旦 質 疑 就 會 有 損 政 黨 形 象 ，
他 比 任 何 一 個 作 家 、 導 演 、 名 人 都 還 要 強 大 ， 都 要 善 良 ， 一 個 全 稱 和 大 寫 的 「 人 」 。
我 反 核 ， 但 愈 來 愈 懂 擁 核 者 在 面 對 「 我 是 人 ． 我 反 核 」 面 前 的 重 擊 與 悶 虧 ， 或 許 歷 史
上 對 一 個 科 學 人 以 及 資 本 主 義 者 的 認 同 ， 都 很 少 被 質 疑 地 這 麼 強 烈 過 ， 現 在 我 無 法 斷 定 這 樣
的 事 情 究 竟 是 好 是 壞 ， 但 是 我 真 是 了 解 面 對 無 敵 的 人 道 主 義 關 懷 的 難 堪 。
作 者
簡 介 ： 台 灣 國 立 清 華 大 學 中 文 系 博 士 ， 動 漫 迷 。 近 著 《 明 星 》 （ 合 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