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2月2日星期六

黎佩盈: 反國教 - 披甲爸媽




編按﹕去年政府不理社會質疑聲音,強推「國教科」,一群爸爸媽媽於728日走到幕前,跟官員理論組織抗爭運動,有關事件的前因後果及抗爭經驗,近日成書,今期摘錄家長組與教育局長吳克儉會面一段,也就是觸發嬰兒車上街的關鍵轉折。作者黎佩盈 Amy曾是記者,現職企業傳訊,愛女正讀小二。(標題為編輯所起)

有件事不說不知,其實我曾經也是個電視台記者,但其實很怕站在鏡頭前面。

周六早上抵達九龍塘教育局大樓門外後,電視台的新聞攝影大哥馬上發現了我們,本能地「舉機」,大抵他們能拍到的,都是一班臉色蒼白的男女,像要趕赴戰場般緊張兮兮。原來前一夜,大家都沒睡好。

倘教局強硬 擬離場

顧不得鏡頭就在附近,我們圍在一起確定最後分工。惜姿突然問﹕「假如教育局態度強硬,不打算亦不考慮撤科,我們最後該怎樣回應?」這個問題,前一晚緊急會議時曾經輕輕帶過,卻沒有深入討論。

這時我們當中有人提出﹕「果真如此,我覺得我們應該離場。」

其實邏輯也挺簡單的──假如你用盡辦法,希望對方回心轉意,但對方來來去去都只是那幾句,絲毫沒有轉圜餘地,與其困在密室中,倒不如及早離開。

這個想法幾乎在踏進大樓之際才敲定,一切得視乎教育局是否有誠意解決問題。但惜姿預告,要是情令人失望,無論如何她會問最後的問題﹕「明天的遊行要有多少人,局長才會考慮撤回方案?」

未正式步入會議室前,家長組先來個簡單的請願儀式。我拿覑千人聯署的剪報,「木口木面」的站在惜姿和吳克儉後面展示,手心一直冒汗。

會面的地方不是很大,兩列桌子排成扁長方形,教育局官員和家長組代表分坐兩邊。沒有寒暄,甫坐下惜姿便單刀直入﹕「這個國民教育方案,可否撤回?」

「你所謂的『撤』是指撤什麼?」吳克儉顯然有備而來﹕「中國範疇有四個部分,自然中國、歷史中國,大家最擔心的是當代中國部分,我有無講錯?如果特別擔心現代中國洗腦部分,我覺得需要澄清;其他部分我看不到有需要改變一個好有彈性的開展期。」

好一招化整為零。這個說法,跟教育局後來抽起「當代中國」部分就以為回應了訴求的做法,一脈相承。

我們隨後提出了很多身為家長對國教科的擔心。小一至小三的課程指引中,有一部分叫學生認識中國領導人,了解領導人作出的努力、面對的困難及貢獻;家長組裏三名「大狀」之一的少玲,最不齒指引沒有好好叫大家全面地認識歷史,沒有片言隻語叫人也談談領導人所犯的過錯,讓大家汲取歷史的教訓。在非政府組織伸張人權的Kendy,孩子是混血兒,面對指引有意無意地忽視了非華裔學童的需要和影響,氣得差點哭起來。

我們當然也覑緊最具爭議性的「附錄六」,裏頭羅列的情感評估方法,足影響老師和學生對待此等價值觀灌輸的態度。若國教科的教學目標是要學童對中國人身分和國家產生自豪感、要愛國,那麼評估便是衡量學校是否達標的重要的工作,不論是否打分,學生都會為了奉迎老師而不說實話,變得犬儒。我們說以理、訴以情,可惜吳克儉和一眾教育局代表,大多沒有正面回答,只推諉給學校,叫我們要信任老師、信任教育專業。

此時,惜姿拋出友人借來的小一國教課本。只見短短的課文寫道﹕「中國地理形狀像公雞,中國以黃種人居多,中國有象形文字;你喜歡中國嗎?你喜歡做中國人嗎?你喜歡中國些什麼?」

顯淺的內容,寥寥數句,然而它背後帶出的意識和邏輯推論卻令人擔心。亳無疑問,以首三句對國家的認識,就去引導學生的情感,叫他們答是否愛中國,未免太膚淺。

「我想問局長這樣的鋪排,你覺得有無問題?」惜姿問。

「我想請這位同事答。」吳克儉別過臉叫張國華幫忙。

家長組都謹記策略,全體反應一致﹕「局長,我們想聽你答。」吳克儉一度想再推搪,會議室頓時有點火藥味。

吳克儉:無乜唔妥

「我想知道所有關於中國國情的教學,是否到最後都會指向『你會否為中國人身分自豪』和『你是否愛國』?」惜姿斬釘截鐵。

「我自己覺得,所有這類科目當然要看看學生是否認同自己是中國人。」說罷,吳克儉又解釋因為指引要超越時空,適用於不同年代,故不會說明黨和國的分別。

「你剛才說要認同中國人身分,如果(學生)不認同又如何呢?」家長組追問。

「每年都有好多人離開,去另外的地方,無乜唔妥!」吳克儉再答,聽得大家目瞪口呆。至此幾可肯定,教育局由始至終立場強硬,若奢望官員回心轉意,那根本是非分之想。

吳指遊行人數非考慮

終於,惜姿拋出了這樣的問題﹕「明日的遊行究竟要有幾多人上街,局長才會考慮撤回這個方案?」這一問,我們都意識到是時候了。

「那得看遊行人士的目標,不同持份者整體是否贊成。我們了解到有需要進行更多溝通,但明日人數多寡並不是我們的考慮,而是政策本身的推行,長遠而言是否為香港好!」吳克儉如此總結。

望望牆上的時鐘,剛好對話了約三十五分鐘。

「那好吧,局長,我們現在要結束會面,提早離場了。」惜姿說覑,大家已紛紛拿覑手袋起行。

下了樓,我們在大堂以沉重的語氣,向傳媒交代會面過程。惜姿以「鐵板一塊」來形容局長,以「不歡而散」來形容會面結果;說時,她自己也臉如死灰。這一覑,意味反國教只剩下抗爭一途。

於是,家長組號召反對國教科的家長明天一定要走出來,參加遊行,各大電子傳媒均直播了這個歷史性畫面。

此路既不通,我們可仗賴的,就只有群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