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string of violent storms destroyed
small towns in Indiana and cut
off rural communities in Kentucky,
killing dozens of people
2012年3月3日星期六
反貪曾 倒唐梁 5300人上街怒吼
夕陽特首曾蔭權堅拒下台,激起民憤!5,300名市民昨日走上街頭怒反貪曾,並聲討醜聞滿身的小圈子特首選舉候選人唐英年、梁振英。有公務員為廉潔聲譽而走出來;有天主教徒不屑曾蔭權謊話連篇而上街;有小市民打破沉默,首次參與為自己與下一代爭取真普選。但是,曾蔭權對民間怒吼置若罔聞,賴死不走。
民間人權陣線主辦的「踢走爛攤子,還我真普選」大遊行,昨日下午3時從銅鑼灣維園出發。民陣發言人黎恩灝估計有5,300人參加,對與預期人數相若感滿意。警方估計維園起步時有2,800人。
遊行人士拉起大黑布,諷刺非民選產生的政府官商勾結、利益輸送黑幕重重 |
大黑布諷刺黑幕
遊行主題是打倒小圈子選舉,但被揭發接受富豪款待、筍價租屋及涉嫌以權謀私到美國探兒子的曾蔭權也是抗議焦點,「曾蔭權,下台!」、「曾蔭權,坐監!」的怒吼聲此起彼落,行到灣仔時有裝修工人在樓上大叫「曾蔭權仆街」呼應,博得遊行人士歡呼。
在遊行前列的工黨與職工盟預備了一幅要由20多人拉起來的大黑布,諷刺黑箱作業的小圈子選舉是官商勾結溫床,令香港烏天黑地、烏煙瘴氣。有份拉起黑布的義工侯先生說,曾蔭權連日來為醜聞所作的解釋「乞人憎」:「做咗咁多年官,點可能唔知有利益衝突?」
社民連成員戴上曾蔭權面具、穿上「老虎衣」及扣上道具手銬,一邊遊行一邊上演街頭劇,「曾蔭權」向在旁維持秩序的警員下跪,高呼:「我自首呀,我有貪污!」隊伍行至金鐘高等法院的囚車出入口時,一行人突然衝進去大喊「曾蔭權嚟自首呀」,嚇得職員落閘戒備。
自 詡為虔誠天主教徒的曾蔭權稱問心無愧,但有教友認為他謊話連篇。天主教正義和平委員會發起教徒參加遊行,約有300人響應,教徒關先生對曾蔭權的醜聞感到 失望,他批評,曾蔭權做了特首七年,不但沒有為港人爭取寸進民主,還收受富商大量利益。他又批評天主教香港教區樞機主教湯漢護短。
2012年雙普選落空,特首繼續由小圈子產生,隨時成為下屆特首的豬、狼亦成為諷刺對象,「如果有得揀,點到豬狼玩」的示威口號,反映無數港人心聲。
眾人把黑幕掛在政府總部門外 |
對峙逼政總開閘
遊行人士下午5時許抵達新政府總部示威區,部份人不滿保安落閘,一度搖晃車閘令氣氛緊張,雙方對峙數分鐘後,車閘才升起讓遊行隊伍進入示威區,有人因攀過鐵馬時受傷送院。遊行人士在示威區升旗平台搖舞示威旗幟,引吭高歌《抗戰20年》。社民連成員升起「貪」字紅色氫氣球,與其他團體合力掛起大黑布,寓意「門常開」烏天黑地、黑幕重重。面對5300名市民怒吼,政府全日未有回應。
昨日遊行隊伍打頭陣的巨型橫額,以近日網上熱傳、諷刺曾、唐、梁的惡搞畫像組成,諷刺小圈子選舉 |
遊行人士手持戴上手銬的紙版曾蔭權,成為昨天遊行其中一個焦點 |
有社民連成員穿上老虎裝束,戴上曾蔭權面具扮囚犯,在高等法院停車場跪地,諷刺曾蔭權是「貪官大老虎」,應向廉署自首。 |
有遊行人士成功突破封鎖,闖進政府總部對開廣場,並合力拉開鐵馬,供隨後的示威者有地方集會 |
有示威者有感特首曾蔭權令港人蒙羞,舉起標語聲言「來生不做香港人」 |
退休幼稚園教師Angela Scott |
港大理學院副院長丁南僑 |
明報社評: 金正恩接班初試啼聲 北京出手朝美現突破
朝鮮出乎意料之外宣布暫時停止核計劃,暫時停止的還有長程導彈計劃,換來美國24萬噸營養品援助。說出乎意料,是因為兩星期前韓國舉行射擊演習,朝鮮仍嚴詞譴責;不到10天,朝美雙方突然達成這一安排,朝鮮半島情勢有必要重新評估。當然,事情如今出現變化,不能說就代表朝鮮半島從此邁向全面和平,但是,從金正日去世到今天不到3個月,朝美關係出現如此走向,難怪中美都對以後的發展表示審慎樂觀。
中美支持韓國質疑 60年對峙難即破冰
朝鮮核問題一直是東北亞安全事務的核心,圍繞覑朝鮮核問題產生的六方會談,六方是指南北兩韓、中國、日本、美國及俄羅斯。它們都是東北亞國際舞台的傳統角色,亦是1980年代朝鮮半島「交叉承認」的六個成員,即以中、俄(蘇)承認韓國,而美、日承認朝鮮,以尋求東北亞持久和平。這個框架延續到朝鮮核問題,成為六方會談的格局。
這次朝鮮答允暫時停止核計劃及長程導彈的發展,周邊國家反應值得注意:朝鮮主要盟友中國的態度積極,有報道說中國在這次突破扮演重要角色,推動朝美破冰。相反是韓國存疑甚大,作為三八線上與朝鮮陳兵相對的國家,韓國對於朝鮮會否信守承諾表示擔憂。這顯示了朝鮮半島60年前的一場激戰,以及其後一甲子的對峙及軍事衝突,令半島充滿一撕即破的脆弱及互不信任。
話得說回來,韓國的質疑也有其理由,由於突破來得太快,難以令人相信和平馬上就要到來,事實上,朝韓在早前的例行會議仍各持己見,結果和以往一樣,沒有達成協議就散會。詎料就在會後幾天傳出朝鮮暫停核計劃,美國《紐約時報》報道,這是在金正日時代已經密鑼緊鼓談判,只是金正日去世後擱置,想不到是當金正恩掌權不到3個月,便傳出他拍板暫停核計劃,換取24萬噸營養補助品。從政策角度而言,可視為金正日政策的延續,但必須更留意,這是金正恩上台後作出的第一個重要決定。相對於金日成去世後,金正日守孝3年不作重大決定,今次反映金正恩可能比金正日走出更快的開放步伐。然而事實是否真的充滿樂觀的戲劇性,不無疑團,這正是韓國評論認為其中有詐的原因,因為歷史上不乏朝鮮反覆的例子,最終退出談判。
60年的兵戎相見帶來的隔閡不可能一天之間消解,能否全盤實現暫停核計劃換取營養物品,人們須翹首以待。然而,中國作為金正日去世後第一個表態支持金正恩接班的大國,可望起覑督導作用,事實上,朝美這次談判是在北京舉行而不是華盛頓或平壤,中國的重要角色也就躍然而出。
對北京來說,一個無核和平的朝鮮半島,是中國經濟發展的必須。朝鮮不發展軍事核計劃、國內經濟健康,是正在追求和平環境、進一步發展經濟的中國所期待的。一旦朝鮮半島緊張,中國東北的重工業區必會撤走,就算是一場虛驚,也會窒礙發展步伐。再說,就是沒有軍事危機,朝鮮國內因經濟或自然災害出現饑荒引發大逃亡,難民流入中國東北,亦是極大的人道以及經濟負擔。因此,可以說,六方之中,除了兩韓之外,以中國最希望朝鮮半島實現真正和平。
中國這次為朝美當中間人,揭示了朝鮮局勢的巨大變化,即是從六方會談變成四國,或六國變三國,最終可能是朝美雙邊對話。眾所周知,朝鮮這些年翻來覆去,其實只是在於追求與美國直接對話,毋須中日韓俄加入。但由於東北亞地緣政治複雜,前一段時期不可能丟下其他四國密談,於是一場沒完沒了的拉鋸戰始終未停。這次中朝美三角互動若有正面效果,極可能是朝美直接對話的前奏。
中國需要周邊和平 美盼藉朝擺平伊朗
朝美關係和緩對美國奧巴馬政府也是必須。今年11月美國大選,除了經濟議題是兵家必爭之地,國際事務亦會受關注,可以幫助奧巴馬得分。打通朝鮮這一關,對奧巴馬的外交政策極為重要的原因,是一直盛傳朝鮮在伊朗核計劃扮演重要角色,倘美國與朝鮮建立正式對話機制,伊朗核問題可能有第二條出路。美國既與朝鮮無疆界接壤,又無其他巨大利益衝突,沒有誘因再啟戰釁,若能從此刀槍入庫馬放南山,固然是一件好事,就是能夠得到短暫的和平,於奧巴馬來說亦是利好因素。
世局波詭雲譎,朝美的突破正說明了這點;而其中,金正恩的政治能量以及朝鮮的下一步走向,是整個東北亞局勢的發展核心,涉及的是各國的軍事部署和經濟發展擘劃,2012年不會是簡單的一年。
蔣芸: 一個又一個問號
這個問號加得盡在不言中的妙不可言,標點符號之用途大矣哉。到今天有些人的想法並未改變;認為下一任特首最佳人選仍然會是姓曾的嗎?這樣的問號沒有消失。到今天人選問題已塵埃落定──不會發生的事,不必去猜了,但仍要說的是前言不對後語,唔嫁又嫁,遮遮掩掩,忸忸怩怩的不會是好的領導,目光短淺、心存僥倖、好貪小便宜的勢利小人、巴巴的去結交富豪的更不是大眾樂於見到的特首,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又豈能是一個特首的本性,千夫所指,乘虛而入去多捅一刀的是普通的善良之輩尚且不屑為之,一旦變成一區之首又將是什麼局面?況且還有更多的問題問號尚未解決,尚未釋疑,如今的香港早已在各種各類的驚爆事件發生後成了問號之都了。即將下台的,不知將以何種面目姿勢身影下台,未曾登上寶座的,卻又不知這個位置將以何種方式去坐上;帶上大部份香港人的疑慮坐上去嗎?這些都是揮之不去的問號喲。
未來的這幾個月肯定是多事之春,季節轉變之後肯定是多事之夏之秋之冬,每個季節不知產生多少問號,一個問號未消失,另一個問號又添上,真不敢想像在這樣的一個城市之中,還有多少突發事件要增添更多大大小小問號。
香港的未來的前途,也就不可避免的將淹沒在一個個問號之中。
陶傑: 曾蔭權的天空
因為搭幾次遊艇私人飛機,曾特首淪為「香港第一貪」,但在中國大陸,「才那麼一點點?」曾蔭權的民望非常高──遊艇、私人飛機的「利益」,撇除特首繳交的經濟車費,全中國十四億人民都認定曾蔭權不止是清官,還是聖人,「這樣好的特首,你們香港人不要,送給我們」,曾蔭權品格高潔,完全可以勝任總書記、副總理之類的「領導人」。
香港的知識份子,不敢得罪大陸,貪污不敢說是罪惡,近幾年來,早已改稱為「貪污文化」,既然是文化,則像「蝗蟲大鬧廣東道」、「地鐵車廂大小便」一樣,都應該「包容」,我很奇怪,為什麼香港的平機會、知識份子,不為曾特首說一句「文化包容」的公道話?或許是看準此君的權力只剩四個月,所以中國人的「打落水狗」、「牆倒眾人推」,是更強大的文化?
曾蔭權的深圳福田豪宅,也很寃枉。如果香港人沒有失憶,當會記得曾特首五年前說過:退休之後,他想定居外國。以英國爵士的文化高度,曾蔭權如果退休,當像鄧蓮如女男爵一樣,隱居在倫敦,London和KBE這兩個高尚的名稱,像華文傳媒流行說的,就「配套」了。本來,這樣的選擇很好。
可惜後來有一股愛國五毛份子,抓住這句話,批判曾爵士「心向西方」,不夠「愛國」。為了洗脫「港英餘孽」的污名,加上有好事者引誘他:中國也有意給你頒個「政協副主席」,但是,如果你退休後在英國,怎樣頒呢?曾特首很老實,決定「近朱者赤」,在大陸置業,決心把Sir Donald這個形象染紅為「曾福田」。下一步過渡到「蔭權副主席」,哪知人在做,天眼在看,一股神秘的政治勢力,以專業的手法,把「唐唐後台」上遊艇去澳門都拍下來,卻得了個跟富豪勾結「近墨者黑」的結局。
對待曾蔭權,不必窮追猛打。真的,譴責一通,他道歉,就夠了,聽聽中國大陸人民對曾蔭權的歌頌。曾蔭權失去一道門,得到一扇窗,窗外有一片藍天。
郭梓祺:悼﹕紀念陳之藩先生
【壹】
一九六一年七月二日,海明威在寓所內吞槍自殺。半月之後,正在美國另一端費城留學的陳之藩寫成〈迷失的時代——紀念海明威之死〉。文章起首引用了清末民初詩人易實甫的詩一首:「但得高歌且高歌,行樂天其奈我何。名士一文值錢少,古人五十蓋棺多。」
有趣的倒是引詩前的一段,他這樣說﹕「有四句易實甫的詩我最愛念,也最愛引,可是忘了頭一句,只記得三句,於是我給他補上個第一句」。查原詩,「但得高歌且高歌」實作「焉知餓死但高歌」。最愛念最愛引,卻忘了開頭,看似不合理,但這樣說出來卻又很真實。
散文總與說話語氣相連,陳之藩的正是這種清淺平暢,只是淺白無礙深刻。所以文章從篇首引詩,一下就把清末民初的時代脈搏連接到二十年代,一套價值瓦解,徹底淒楚悲觀。那虛無失落的氣氛,尤見於海明威著名短篇〈殺人者〉裏頭的奧里,就在家中躺著,沒出路,等死。但或許真是太灰暗了,陳之藩忍不住插入一段﹕「然而,太陽還是要升起來的!深秋之來,自然是萬葉俱落;而陽春之至,也必是萬卉齊發。我們還是暫時把海明威一代的作品當作嚴冬裏的風號,只是春天不再遙遠的標幟,而不是徹底的死亡。」冬去春來的比喻,自然叫人想起浪漫主義詩人雪萊。
【貳】
一九六二年二月二十四日,胡適在台北心臟病發去世。四日後,從費城到了孟城留學的陳之藩,半月之間連寫九篇文章以為紀念,其中幾篇聯繫到他在大學時代給胡適的信。首篇文章名為〈第一信〉,開頭說自己旅行時總是帶著兩個很重的箱子﹕「我曾請朋友猜我的箱子裏是什麼,沒有人能猜對,因為太不近人情。這兩個箱子裏全是朋友們的來信。」那代人,口袋總是放著等待寄出的信,坐下來不是寫信就是讀信,展紙摺紙,海洋天空一片魚雁的生機。
這兩天重讀《在春風裏》,很注意二人對文字的執著。陳之藩在〈方舟與魚〉說,胡適臨回國時送他《儒林外史》﹕「他的意思是想改正我這不文不白的文字成為純粹的白話。我大概使他很失望,我只欣賞《儒林外史》的序裏的一首律詩。」陳之藩實在不喜歡《儒林外史》,嫌他散漫。到胡適過身,陳之藩寫的紀念之四,題目正是〈儒林外史〉,那點耿耿於懷,在最後幾句尤其明顯﹕「我翻到《儒林外史》的前頁,胡先生用綠筆寫覑兩行字﹕送給/之藩/適之。我多希望這是他自己的一本詩集,而不是《儒林外史》。」
都是文學家,二人對文字自然珍重敬惜,同時一點也不含糊。在紀念之三〈第三信〉,陳之藩起首便說「胡先生的新詩,我喜歡的很少。」論白話文,紀念之八〈在春風裏〉也不諱言﹕「談到白話文學,他的程度就不如我了。因為他提周作人,我就背段周作人﹕他提魯迅,我就背段魯迅;他提老舍,我就背段老舍,當然他背不過。」
但這些相左卻無損感情,陳之藩寫對胡適的思念,總是動人。二○○五年,他為《在春風裏》補一新序,最後說:「適之先生逝世近十年,一九七一年的十一月,我在英國劍橋大學拿到博士學位。老童生的淚,流了一下午。我想:適之先生如仍活著,才八十一歲啊。我若告訴他,『碩士念了兩年半,博士只念了一年半。』他是會比我自己還高興的。」
【糺】
二○一二年二月二十五日,胡適離世剛好半世紀,陳之藩先生在香港肺炎病逝。知道消息,我想起了胡適最不喜歡、陳之藩卻很喜歡的艾略特:世界的結束,不是海明威槍管的Bang,不是胡適心臟病發的Bang,而是病榻上的whimper;我想起了《蔚藍的天》、《旅美小間》、《在春風裏》、《劍河倒影》,想起他文章的乾淨明亮,想起裏頭那種留學心情,一方面嚮往自由,渴求真理,在科學與詩之間來回踱步;另方面不意流露對國家民族之憂患,讀書人身心之飄泊,學思道路之悵惘,人生之孤獨;連帶也想起了里爾克〈秋日〉的末段﹕
「誰此時沒有房子,就不必建造,
誰此時孤獨,就永遠孤獨,
就醒來,讀書,寫長長的信,
在林蔭路上不停地
徘徊,落葉紛飛」
但這不免太過蕭索,陳之藩未必喜歡。想起來,幾年之後,我們又再經歷一次二十年代了,不知道會否同樣迷失。在紀念海明威之死的文章末段,陳之藩努力在時代的困苦裏思索出路,並引雪萊的詩句作結。不如逕引他自己的話,為這寒冷的幾天添點暖意﹕
「讓我們用雪萊的詩來祝禱這個柳暗花明的新村之早日到來﹕
——我在枯寂的小徑上徜徉
荒涼的冬日忽現春光——
花草的芬芳,令人沉醉,
流水的聲音,如是悠揚。」
陳子善:陳之藩先生的集外小文
陳之藩先生謝世,海峽兩岸三地文壇同聲悼念。陳先生以散文名,有論者認為他是二十世紀中國「第一流的散文家」,但並非散文大家。拙見他是當得起二十世紀後期中國散文大家這個美譽的。他的散文走的是胡適一路,清淡簡潔,渾然天成,是純淨的白話,卻又富於詩意,自成機杼;又因他學的是科技,他的散文人文情趣和科學理趣兼具,自成一個境界,自有別樣的文學魅力。當然,如何充份評價陳先生的散文成就及其影響,可以見仁見智。
《蒸汽渦輪發明者帕孫茲傳》是筆者所見到的陳先生的第一本書,雖然只是「編譯」而非著作。此書一九五○年十二月台北正中書局初版,為「國立編譯館」自然科學編譯委員會主編之「科學家傳略叢書」之一。這本只有薄薄四十六頁的小冊子,陳先生的編譯堪稱深入淺出,把帕孫茲(Sir Charles
Parsons)的一生描繪得有聲有色。而書前只有四百餘字的譯序也是提綱挈領,頗有文采,把全書宗旨交代得一清二楚,且錄前三節如下:
自瓦特發明蒸汽機而後,渦輪的發明是蒸汽動力工程之一大進步。動力的產生因以達至史無前例的規模;燃煤的經濟亦遠非蒸汽機所能望其項背。如非渦輪的出現,我們今日所享受之價廉而豐盈的電力幾不可能。因適用於電廠之原動力無出渦輪之右者。
渦輪於航海機械亦極重要,大型軍艦及遠洋航輪多屬渦輪引動。
自從帕孫茲氏一八八四年發明渦輪發電機;一八九四年製成第一隻渦輪引動船艦後,渦輪於陸上及海上的應用發展,遂突飛猛進。二十年內技術之革命即告完成。本書主要敘述帕孫茲氏如何以其超人的機智,卓越的才華與不饒的勇氣完成他的渦輪發明。史實的本身已足令人深思,帕氏的精神尤足令人敬佩。
其時陳先生才二十五歲,人在台北,供職「國立編譯館」自然組,他的科學事業才剛剛起步。
一九五五年赴美在賓夕法尼亞大學深造以後,陳先生應台灣《自由中國》雜誌社編輯聶華苓之請,為該刊撰寫〈旅美小簡〉專欄,是為他多姿多彩的散文生涯之始。這些雋永的文字結集為《旅美小簡》,一九五七年六月台北明華書店初版,這是他的第一本散文集。《旅美小簡》出版後在台灣不脛而走,書中〈失根的蘭花〉、〈釣勝於魚〉等文成為膾炙人口的名篇,後來多次被收入海峽兩岸三地的中學語文教材,也因此奠定了陳先生在台灣散文文壇異軍突起的重要地位。
《旅美小簡》後由台灣文星書店、遠東圖書公司和香港牛津大學出版社先後重印,牛津大學出版社版成為《旅美小簡》的定本。遺憾的是,文星書店版卷首有〈重印前記〉,卻未再收入後來的版本,成為陳先生散文的一篇集外小文。此文不長,也不妨照錄如下:
《旅美小簡》是我初到美國兩年間的作品,時間是民國四十四到四十六年(一九五五到一九五七年),地點是在賓夕法尼亞的費城。我至今感謝華苓的賞識。如果不是她催我寫,這些篇文章也可能寫,但多半是寫完放到字紙簍裏。
自明華書局給印成集子後,我見過兩個不同的封面,該局究竟印過多少,我卻不知道。但我很感謝明華書局,把《旅美小簡》印得很大方,很好看。現在明華書局停印此書已很久。好多朋友仍在找這本書,這使我很感激。文星書店蕭孟能先生又為我重印這本書,我想正是許多朋友所樂聞而又樂見的。
重印之議,最初使我有點遲疑,因為我覺得這本小書如一堆藍色的影子,在月光下晃動,很容易使年青朋友們的心靈罩上一層憂鬱的陰影。但我繼而又想,即使是憂鬱的陰影,最先受影響的應是我自己。但這些影子並沒有使我消沉,也沒有使我畏縮。所以我是不必過慮對讀者的影響的。我自信這是些忠實的東西。
有些長者把《小簡》中的一些篇章編入文選,又有些教師,把另一些當了教材,這些都是我所不敢當的。如果說這本小書,在「但有風雨至,不見故人來」的黃昏,作為讀者的一個談天的伙伴,那倒是我引為高興的。
寫這些《小簡》已是七年前的事了! 而七年,真的,就這樣快飛過去了!
這篇〈重印前記〉簡要回顧了陳先生撰寫《旅美小簡》的原委,此書出版後在台灣的反響,以及在此七年間作者的心境,對研究陳先生散文創作歷程的參考價值是顯而易見的。〈重印前記〉作於一九六二年四月,本文則錄自一九六九年六月香港文藝書屋港一版《旅美小簡》。
曾澍基:光暗時空﹕自由、集權與社會民主
「各位,下車了,認識第四世界吧!」當地導遊發哥告訴我們。
團友走過惡臭瀰漫的泥濘,跳進木船,駛向柬埔寨洞里薩湖觀看日落的固定浮台。
不久,三個小女孩坐在大概用塑膠造的小盆,以粗糙爬具和雙手接近船邊叫道﹕one dollar, one
dollar……
晚上,旅館酒吧裏,我帶點傷感地問,她們未來前途如何呢?太太回應得非常哲學,「天曉得?」我突然想起盧梭,「人生而自由,但到處困於枷鎖」。又憶記出身窮困而終成大器的歷史人物。其實個體一面世已非自由,父母、環境皆無選擇。可能成長時期曾於街邊「自生自滅」。怎樣破除枷鎖,抑或甘於平淡?入世還是出世?
自由人如何組成社會?
容許我把感性埋藏,抽離至另一極端,探究理想意念的演化。支持這種存在搖擺的借口,是人類進入「文化」時期,意識形態作用急升,與基本生存本能互動。操控主導意識屬少數權貴、由投誠的知識分子輔助。長遠點,某些反叛智者對歷史影響或會較大,惟在世須受種種歧視考驗。
「自由」一詞由來已久,羅馬歷史亦有記載。演變為系辏思想,出現於中世紀黑暗時期後的啟蒙年代,以法國孟德斯鳩作先鋒,約翰.洛克、亞當.斯密、約翰.斯圖爾特.密爾做了重要貢獻。不過,「自由主義」一詞要到19世紀初始浮面,接近中葉才廣傳。
「自由」也好,「自由主義」亦好,都跟反專制、反集權有關。無後者,前者難突顯。單獨看自由,則矛盾重重。自由人如何組成社會?
自然狀態、公民社會與孔子之禮
湯瑪斯.霍布斯(Thomas Hobbes,1588-1679)是看破這個弔詭的偉大思想家。經典著作《利維坦》(Leviathan)以《舊約聖經》記載的一種怪獸,比喻擁有絕對權力的國家。「自然狀態」(state
of nature)下的自由毫無保障,最強個人都處於較弱個體的殺滅範圍。選擇只有兩個﹕(1)把自由交予巨人/專制者;或(2)建立「社會契約」(social
contract),進入「公民社會」(civil society)。
這種深刻體會,為法國的盧梭(Jean-Jacques Rousseau, 1712-1778)所後續。名句「人生而自由,但到處困於枷鎖」(Man is born free, but every where he
is in chains),雖不準確,仍在知識界「家傳炉曉」。他最終也把「社會契約論」推前一大步,與民主掛鹇。黑格爾的「奴隸主—奴隸」辯證法(master-slave
dialectic)則就意識層面,提出深邃的主客觀洞見。
個人自由產生混亂,如何制約?其實,中國二千年前孔夫子關於「禮」的主張,雖含封建成分,跟社會契約已屬異曲同工。禮樂崩壞之後,戰國大亂(霍布斯式自然狀態),結果要秦始皇這個「巨人」來收拾殘局。
從社會契約到左右兩端理想主義
社會契約是公民社會的基石之一,不幸地,現實社會缺乏和諧。資本主義令階級分化﹕資產對無產。社會契約論的左翼,演進成社會主義,始於18世紀。馬克思接棒,把聯合、共享推往理想境界。過程中引致階級鬥爭及暴力革命,自由個體訂定的契約,退為背景。
按馬克思原先構想,革命應在生產力最發達國家發生。事實剛相反,俄羅斯藉社會主義之名,實行官僚集產主義(bureaucratic
collectivism),繼而史太林的專制,除私人權慾外,只能視作極端理念的回彈。另一方面,法西斯奉希特勒為「元首」(Fuehrer),既反資本亦反共產。個人地位壓於群體/種族之下。
上述「自由—專權」二分法並無不能推翻的邏輯﹕個體和社會在「文明」薰陶下以往千年都顯著地演變,關鍵乃看透其辯證卻非對稱的互動。
兩次世界大戰,集體實驗失敗,歐洲高級知識分子趨向存在主義,「自由」升至頂峰,直視荒謬虛無。反應是否太過自我?薩特(Jean-Paul Sartre)於巴黎街頭咖啡店裏寫作,有緊密留意周遭環境受到什麼政經因素在改變?
社會契約對市場﹕返回現實
自由人如何組成社會?社會契約外,還存另一機制﹕市場。亞當.斯密的「無形之手」乃核心理論。自私自利有何不妥?若市場具效率﹕「經過一雙看不見的手的引導,他也同時促進了他原先無意達成的目標。並非出自本意並不代表就對社會有害。藉由追求他個人的利益,往往也使他更為有效地促進了這個社會的利益,而超出他原先的意料之外。」
相對社會主義,這是另一端的理想標誌。但明顯地,市場未能涵蓋公民社會所有方面。
1930年代世界性大衰退,劇烈衝擊效率市場的幻想。凱恩斯主義帶引經濟離開殘局,本質上代表一種左右折衷。
社會契約對世界不平衡發展
凱恩斯主義的缺陷是單就自由資本主義分析,缺乏全球發展觀點。歐洲海洋強國(葡萄牙、荷蘭、西班牙、英國、法國)借自由貿易之名,進行暴力帝國主義,掠奪亞非拉資源,屠殺原住民,罄竹難書。1950年代之後,殖民地紛紛獨立。
第三世界建立或重建國家,自由對社會的矛盾多了一重考慮﹕發展。退出的宗主國再通過跨國企業,剝削加上「文明」面罩。以美國為首、美元作單位的貿易與金融資本主義體系重新統領。落後經濟的政權分化為(1)掠奪性(predatory states),(2)堅強性(hard states)和(3)屈從性(weak
states)。
個人自由在不同政體分別很大。兩極例子是「掠奪性」制度的軍事領袖和買辦階級,自由勁高;若你生存於非洲或拉美的農村裏?柬埔寨洞里薩湖三個小女孩又回返記憶……
先進資本主義的右派反革命
第二次世界大戰後,資本主義進入一段黃金時期,扶貧保障措施因富裕受到容忍。不過,隨覑越戰、石油危機,佛利民對凱恩斯的「反革命」迅速在學界及政界傳播。戴卓爾與列根於英美推行「小政府、大市場」,痛挫包涵某種社會契約的「福利主義」。
左翼知識分子受蘇聯和中國實驗失敗拖累。面對基於原子化個人主義(atomistic
individualism)、效率市場、資訊革命下理性預期(rational expectations)等假設的右派浪潮,步步退守,只能作零星反應。
歷史詭秘之處,往住是「成功乃失敗之母」。1990年代開始,金融資本主義邁向尖端。電子市場幾乎變成了神,與實體經濟脫節。世界性貧富差距不斷惡化,先進資本主義陷入利潤實現(profit
realization)困境;唯有再進一步,於衍生工具市場搞槓桿遊戲,找投資/機者放進資金來互賭。結果泡沫愈弄愈大,2008年第三季終於爆破,把世界捲入金融海嘯。
左翼分子、凱恩斯主義者紛紛「出櫃」,年輕一輩亦有所醒覺,引發了佔領華爾街運動。
世界性的社會契約?
經過多種歷史衝擊和洗禮,如何撥亂反正,重新整合個人與社會的辯證關係呢?
現在已是廿一世紀,以往的理論及實踐,只能作為參考,因為環境、人文、技術變化頗為巨大。個人要成長,社會也須與時並進,兩方面都非靜態。1981年我寫了篇〈經濟發展的雙面神〉的文章,這樣地說﹕
「唯有當社會化和個體化過程互相配合,互相統一的時候,經濟系統才能健康地成長。單有社會化而沒有個體化,經濟系統將徒具形式而了無生氣;相反地,單有個體化而沒有社會化,個體的實質自由將極端有限,經濟系統亦只能像癌症細胞般無秩序地擴張,終於把系統和每個細胞本身眦滅。
集體主義是對經濟發展的社會化過程的片面曲解,正如個人主義是對個體化過程的片面曲解一樣。把經濟發展的歷程單純地視為集體的機械擴大或者是個體的徹底解放,同樣是荒謬和無意義的。」
向前快跳三十年。反覆思量,我認為以現代社會契約為基礎,加民主政體的社會民主制度並非最優也屬次優選擇,因為它較能照顧增長,公平和環保。瑞士、北歐和冰島乃現實裏「接近」例子。但它們都是寡民小國,如何將範例全球化,挑戰很大。
最困難包括規限市場及資本的內部或跨國尋租(rent seeking)活動,以至訂立世界性社會民主機制。二十世紀兩次大戰後產生聯合國、世界銀行、國際貨幣基金和世貿組織,雖然運作受大國嚴重干預,仍代表一定進步。
那麼,標舉世界性社會契約的機制,會否在百年一遇經濟危機、年青醒覺後出現?儘管過程漫長並會有波折,但我希望,社會民主進一步擴散和蔓延,而動態處理個人自由與社會組合的跨越性體制,終能成事。
安裕周記﹕從「新聞記」到新聞記者
十三個志願人員為了在戰火連天的敘利亞救出受困的兩個西方記者犧牲了性命,是這個星期最令人動容的新聞。甫聽之下,想到的是這兩個記者以後要怎樣才能回報十三天使,是從此成為規行矩步的優秀巿民、是好好對自己對家人對朋友過下半輩子、抑或在新聞記者崗位盡心盡力做下去?
歷史往往在匆匆一瞬間寫下。記者主觀上無意要成為歷史的一部分,儘管以《紐約時報》的信念而言,記者是歷史撰寫人,我則想起這兩個在十三人血泊中檢回性命的記者會不會認為《紐約時報》崖岸自高了些?《華盛頓郵報》兩名記者追查水門事件最終扳倒美國總統,中間有一條斷續的紅線聯繫——沒有共和黨人夜盜民主黨總部,沒有伍德沃德(Bob Woodward)在華盛頓法院豎著耳朵聽到民主黨總部爆竊案被捕男子悄聲說出身分而追查到底,沒有《華盛頓郵報》總編輯Ben Bradlee擘劃的報道空間,沒有「深喉」捅出消息線索,沒有尼克遜星夜解散大陪審團,一九七二年六月十一日的半夜爆竊案,就不會到最後演變成一九七四年八月九日的尼克遜辭職。
《華盛頓郵報》水門案新聞主力記者伍德沃德和伯恩斯坦(Carl Bernstein)合作寫過兩部書,一是後來拍成電影的《All the President's Men》,講的是水門案採訪過程;《The
Final Days》說的是尼克遜辭職前最後白宮歲月,講實話的前者遠比講政治的後者暢銷。一九七四年之後,美國投考新聞系學生激增,伍德沃德和伯恩斯坦在華盛頓東奔西跑時,絕對沒想到他們立下了現代新聞記者的典範。
作為一個經常讀報的香港巿民,這兩星期衷心感念香港新聞記者的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特區政府現任和前任高官的醜聞一一破土而出,曾蔭權的唐英年的梁振英的都有。在報攤前掏錢一剎那是真心願意付出六塊錢。今天的消費水平,我想不到六元可以買些什麼,是一碗五花茶?幾粒魚蛋?還是三根香煙?抑或是兩站地鐵?香港巿民買到的是真相。有一種說法是,這次選舉黑材料很多,我對這論點很反感,清潔香港式的論述把「黑」字俗化矮化了。也許在一些人眼中,香港毋須如此大張旗鼓挖醜扒灰,事實是類似眼不見為淨哲學是今天香港腐朽的根源,是所謂和諧社會的溫床,更是道德價值觀戕喪的核心原因。香港有七百萬人,算是一個現代都會,但鄉愿是這個海港城巿揮之不去的陳腐。
特區主要官員與各式各樣醜聞和質疑成了共生體,人們質問這到底是今年的事還是長久以來的惡習。若是前者,今次算是撲滅於萌芽期,若是後者,到底是壞事做了無人去管去揭發,抑或是這些人是名正言順做這些事。以美式政治而言,醜聞就像一九八九年那部著名電影的名字一樣,《Sex, Lies, and
Videotape》;總其而言便是這三種,中間或許有某些落差,但大致是八九不離十。但是那倒奇了,為什麼一直藏而未露,為什麼一直潛於地表之下,勉強找到的答案,是我們社會制衡機制失調停擺,發揮不出監察社會的作用。
今天香港想起四九年前中國
「監察社會」今時今日是很中聽的名詞,從語意來說頗有民主感覺、也很現代。可是到了要彰顯這種社會力量時,大多人卻使不起勁。不知何解,今天香港給我的感覺是連一九四九年前的中國也不如,兵敗如山倒的國民政府在大陸最後的日子也難以比得上今天的香港。解放軍兵臨城下之際,蔣宋孔陳四大家族中的宋家仍在搜刮民脂民膏,當時大陸上的報章多被國民黨收編,要麼便是小瘗大幫忙的掩掩映映。今天人們也許不知道,抗戰勝利後,老百姓有幾句順口溜說有所謂四大害,「立法委、國大代、新聞記、榮譽軍」,人民痛恨這些人在和平重臨國土時的顢頇,對民意代表貪餉食糧卻從無監督政府,氣憤得連他們的全稱也不想宣諸於口,於是立法委員變了立法委,國大代表是國大代,新聞記者變成新聞記,榮譽軍人成了榮譽軍。
就在四萬萬全國人民即將陷於絕望時,知識分子挺身而出,一九四七年二月,剛結束北京大學代理校長任期的傅斯年教授,七天之內連續寫了兩篇文章,〈這樣的宋子文非走開不可〉、〈宋子文的失敗〉,引起全國轟動。宋子文是「國舅」,是蔣介石夫人宋美齡的親弟;面對如山壓力,知識分子的風骨在這刻卓然立見,傅斯年寫道,「凡一個朝代,一個政權,要垮台,並不由於革命的勢力,而是由於他自已的崩潰……所以今天能決定中國將來命運者,必須會悟今天政治的嚴重性不在黨派,不在國際,而在自已……我真憤慨極了,國家吃不消他了,人民吃不消他了,他真的該走了,不走一切都垮了」。
蔣介石對傅斯年是很看重的,一九四四年,傅斯年已經炮轟四大家族的孔祥熙貪污舞弊,蔣介石找他吃飯緩頰,蔣問,你信任我嗎,傅答,絕對信任;蔣再問,你既然信任我,你應該信任我所任用之人,傅馬上說,委員長我是信任的,至於說因為信任你也就應該信任你任用之人,那麼,砍掉我的腦袋也不能這樣說。宋子文在傅斯年為文伐之後終於下台,傅斯年後來去了台灣,擔任台灣大學校長。一九四九年四月,軍隊進入台大校園拘捕學生,傅斯年極為不滿,親找官員交涉,要求當局逮捕台大師生須經校長批准,他甚至向權傾一時的警備總司令部司令彭孟緝說,「若有學生流血,我要跟你拚命」。台大地標傅鐘,即為紀念這位老校長的標識。
蔑視法制偏重關係禮崩樂壞
香港今天的種種醜事何以在英國殖民地主義者離去後死灰復燃,社會上有不同說法,難以一一印證,但是若把這都推說是英國人留下的地雷,這是刻意的盲目。就是前面所說的,香港缺乏相對緊密的社會監察,也許會有人反問,香港不是有體制內到體制外的監督機制,一天二十四小時看管著政府?這種說法得其皮毛不及其內裏,回歸十五年,香港的公民教育是唱好祖國,提出批評往往被目為別有用心,至於「受西方意識型態影響」之類白帽子更是一頂頂扣下來。禮崩樂壞不是始於今天,而是始於蔑視法制偏重關係的某日。
監督政府未能在社會上全面生根立葉,是於一開始便把在野人士為主的監察力量視為反對派,尤有甚者,是視之為搞局者。立法會內這些例子多得很,《截取通訊及監察條例》獲得建制派議員護航過關那次看到,只要挑戰政府,馬上會被標籤為搞搞震,意識型態對峙高於一切,結果是全民中招,執法部門因著大開綠燈而恣意監聽。這種敵我對立一刀切處理手法,帶來的是仗著多數票在手的妄為,少數派在野人士的監察泥牛入海。
我曾經企盼香港也有自己的傅斯年,到港大八一八事件和浸大民調事件,我知道這是大頭春夢。我開始想到伍德沃德和伯恩斯坦。作為一個香港社會的旁觀者,這兩個星期是香港的解放日,不同立場的傳媒使出渾身解數,各大小醜聞日復一日見諸報紙互聯網。我想不到近代香港史有過這種趟開大路的日子,反而一閃而過的是一九八九年六四事件前夕,中國大陸傳媒的開放。閃過念頭接下來的十四天,醜聞佔據最主要的位置,香港巿民自頂至踵痛快淋漓的接受了真正新聞自由的洗禮——The Whole World
is Watching,這不僅是Todd Gitlin的成名之作,而是特區大大小小前前後後官員面對的境。
一人扳倒日本首相
香港當下的政治悶局和七十年代保守派佔據資本主義世界大國的情狀相類——美國太空人剛上了月球,日本成為世界經濟老二,一套保守自滿的意識型態蓋住一切,包括用來藏污納垢的死角。新聞記者在世界全面向右轉的一瞬改變了地球的軌跡——《華盛頓郵報》的水門案,把西方世界頭號大國的頭號人物拉下馬;在日本,全國中產化的「一億中流」頂住了改革動力,第二次安保運動在大棒子下倒臥不起。《文藝春秋》記者立花隆以偵查報道方式戳破首相田中角榮收受美國洛歇飛機公司賄賂。田中是日本近四十年來手段最厲害的首相,金權政治便是從他而起,立花隆一人之力推垮整個田中角榮——竹下登——金丸信的自民黨王朝。The pen is
mightier than the sword。
香港這十四天是不會走回頭路的十四天。若干年後,我們會憶起二○一二年乍暖還寒的那個春天,除了醜聞和醜聞,還有新聞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