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1月9日星期五

劉細良: 盛世中國的未來


中共十八大召開,傳媒為胡溫時代作總結,不少都認為中國已步入盛世,大國崛起。究竟中國盛世是一怎麼模樣呢?中國人對上一個盛世,應是十八世紀大清帝國乾 隆時代,他打下了今日中國的疆域版圖,人口迅速增長,農業產量增加。除了這些硬指標外,乾隆盛世有何缺失,埋下了中國急速由盛轉衰的種子?暸解乾隆時代的 得與失,鑑古知今,應對今日盛世有所警惕。
我介紹張宏杰新作「飢餓的盛世:乾隆時代的得與失」一書,作為對盛世中國的一面鏡子。

乾隆盛世,從中國人標準來看,當然是一個偉大時代,但若與十八世紀歐洲比較,中國人生活水平遠遠落後,不單止物質生活貧困,精神生活也是貧乏。乾隆盛世不 過是皇帝「最大限度調動了傳統人治明君的所有技術資源」,而不是來自制度、技術、思想的革新。但同時代十八世紀卻是歐洲革新飛躍發展之時。英國馬戛爾尼使 團到中國,將路上所見所聞記錄下來,他們見到的普通中國人,在官吏前如奴隸,精神面貎蒼白,與他們在出使路途在南洋所遇到的海外中國人,他們聰敏、有創造 力、活潑自然的印象大相逕庭,內地中國人冷漠、自私、缺乏自尊心。這些外來觀察者認為管治精英高壓手段徹底改造了中國人性格,將他們馴服奴化。而同時代的 歐洲,正是人權覺醒,社會政治鉅變開始。

乾隆十三年孟德斯鳩發表了「論法的精神」、乾隆四十一年美國革命、乾隆五十四年法國大革命。十八世紀歐洲的大趨勢剛與乾隆中國相反,是人民馴服管治者。乾 隆盛世來自帝王治術,整肅朋黨嚴懲貪腐、起用年輕官員、杜絕皇族干政。但乾隆朝也是對民間社會壓制最厲害,尤其是中期民間出現偽書攻擊皇帝後,地方官在皇 帝指示下,大興文字獄。乾隆文字獄與康雍前朝有分別,康熙雍正針對知識精英士大夫階層,乾隆是針對地方基層知識分子及民間會社,對任何「群眾事件」,即使 人民有理,也一律嚴加處置,視為反動勢力誅滅。作者認為三十多年持續的文字獄,尤如將整個社會投入一個高壓鍋裡進行滅菌處理,消滅一切異端思想萌芽,打造 萬代無虞的鐵打江山。西方現代文明在這專制高壓的「盛世」下,無從立足發酵,滲透這古老的帝國。

中國模式=乾隆模式

這個盛世是逆人纇文明的產物,它的執政能力無疑提高了不少,也創造了空前政治穩定、養活歷史上數量最多的人口、也打下今天中國版圖,但對中華民族同時造成 了永久性創傷。從世界歷史比較,十八世紀的中國盛世,是人民只有生存權,沒有發展權。與中國歷代比較,盛世中國是歷史上對人民權利剝奪最乾淨,最密不透 風,人民意志被壓制得靡弱的時代。最終我們與世界大變革擦身而過,中國進入了近世二百多年的落後貧弱。

今日,中國又到了所謂盛世,執政能力空前提高,人民生存權有了,GDP有了,國土安全有了,但人民發展權仍受壓制,現代文字獄打擊地方知識分子,政府仍如 十八世紀意圖掌控整個民族的思想性格。作者沉痛地指出:「然而,在乾隆死去兩百多年後,仍然有許多人堅定地認為,只有乾隆的風格和方法才適合這片獨特的土 地。」「乾隆模式」其實就是今天高擧的「中國模式」,以為單靠執政能力加上專制管治,也可建立盛世中國。

香港在盛世時代所扮演的角色,會是撕裂而且痛苦。因為今天「香港」所代表是二百多年前歐洲鉅變後的價值信念,與乾隆盛世模式,必然產生衝突。活潑自然、有 創造力的香港人,與政府塑造出來的馴民,亦有文化、行為差異。內地眼中,香港也是「異端邪說」蠱惑人心,外來勢力蠢蠢欲動之地。究竟盛世中國,是否已容不 下「香港」?未來五年將會有更清楚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