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9月21日星期五

陶傑 : 中國的建議很好

日中會不會打仗,成為熱門話題,凡屬神經正常的人,都不想有戰爭,更不會煽動中國動刀動槍,率先擦出火。


網絡有內幕消息傳出,說中國的底線,是默認日本政府買島,擁有主權,但要維持「三不」:不開發、不調查、不登島。


若此一立場屬實,中國很有智慧。島你可以買,但買了之後不准碰,根據國際法,「主權」(Sovereignty)的定義,是一個可以實踐管治權的地方,譬 如:在一片土地之上,發行鈔票,成立議會,鋪上電話線,由國營的電訊企業經營。如果島上沒有人,就是海洋學家勘察水文,植物學家搜集標本,動物學家觀鳥。


釣魚台(又名尖閣列島),主權由日本購買,一旦「三不」,這個主權,即刻空洞化、虛無化、精神勝利化,而且最尊重大自然,最環保。方今世界,破壞環境最厲 害的就是人。一個人也不准登島,日本人買來,只許遙距觀賞─但是你觀賞,我也觀賞,你不可以登島,我也不登,那麼釣魚台(即尖閣列島)的主權,其實就是兩 國公平擁有。


一簽就是三百年,就可以成為良好先例,垂範全球,讓以色列和巴勒斯坦之類,也可以模仿。當然,日本也可以反建議,不如再加第四不:就是所謂二百浬經濟海域 誰都不許捕魚,讓釣尖海域,成為西太平洋逃避人類獵捕的避難所:䱽魚、海豚、鯊魚、鯨魚,都可以游進來,這樣,日中兩國領袖野田佳彥和習近平,應得諾貝爾 和平獎和綠色和平獎。


中國的建議,這一次,其實是最好,雙方都有面子,折戟收兵,一起賺錢做生意,為什麼要打仗死人呢?請日本政府好好考慮,日中不再戰,這是胡耀邦訪問日本時親筆題詞,首相中曾根康弘是主人,前人積了福,後世為什麼要毀掉呢?




陶傑: 洗腦今昔

殖民地時代,有沒有「國民教育」?官方當然沒有,當時香港政府教育條例,雖明文禁止教師上課時講政治,怕學生分心,接受立場不同的偏激思想影響,但這條法例,從來沒有嚴格執行。

所謂「港英」,在殖民地時代禁止課堂講政治,是正確的。二十世紀是一個偏激的世代,納粹希特拉、列寧共產、毛澤東和史達林、赤柬的波爾布特,個個都是殺人王,他們的思想卻以浪漫和理想的包裝紙來包裝上市。不要說中小學生,三十年代的上海,許多自命讀飽書的作家、學者、藝術家,頭腦簡單,因為西方的邏輯理性思維不足,紛紛誤信投奔延安,一九四九年之後留在大陸,全部成為「偉大領袖毛主席」用來落鑊煎炒的寃魂。

英國人有見及此,領導香港,保持出入口港的經濟地位,平抑政治,十分成功。殖民地政府沒有足夠人手進駐學校,在課室監督教師如何守法。偶然派視學官到學校來,眈天望地,指點一番,也只是看看課室裡的學童有沒有超標——不錯,那時香港是難民社會,英國人規定,課堂班級不可超過三十五人,但許多天台辦學的學店,為求利潤,人數僭建,必收到四、五十人,看見教育司署派來的「視學官」即將殺到,校工做天文台通知校長,教師即刻安排多出來的十個八個做非法黑學生,匆忙躲藏到男廁或倉庫,緊急散水。

調景嶺由國民黨人士辦的學校,天天數臭大陸,不在話下。左派中小學,即使在暴動之前,也不斷在灌輸毛澤東的祖國是如何偉大。到民革爆發,政治壓倒一切,上課手持《毛語錄》,向課室裡的毛像致敬。「港英」安排的中國語文課程,左校視之為「有毒」,另行印刷補充教材,像當時文革極左的小說《歐陽海之歌》的一些片段,奉為「中國現代文學經典」,在初中的國文課裡,要學生學習欣賞。

初中一我上地理課,女教師一進課室,二話不說,拿着粉筆在黑板上寫下四個字:「美孚新邨」,又寫下五個字:「船灣淡水湖」,然後慷慨激昂,告訴下一代:現在,隨着港英的失敗,反英抗暴,我們勝利了,告一段落。英國佬不甘示弱,改行懷柔政策。你不要以為英國佬建了一個美孚新邨,就是為我們中國同胞解決房屋問題。不,美孚剛落成,地基下陷,牆壁上就有了裂痕。

教師越說越亢奮:還有港英開鑿船灣,想建淡水湖,你們有沒有喝過船灣淡水湖的水,都是鹹的,湖底有死魚和垃圾,這種水哪能喝呀?英國人包藏禍心,我們一定要提高警剔。

我一聽,明白了:說來說去,還是祖國人民公社用稻草和泥巴搭出來的農舍牢固,船灣淡水湖污染,還是我們祖國黃河長江的水清甜。

當然,四十年後,哈爾濱的高架橋當中斷裂,而官方公布七成的江河湖水,蒙受工業廢料污染,而「港英」的美孚新邨,呎價直指萬元,沒有倒塌,你才會知道兒童的日子是多麼純潔而天真,而所謂祖國的行為和面貌,又是多麼善變。
「要與帝國主義爭奪下一代」,愛國思想要從「娃娃」抓起。這句話,不論是毛澤東當權,還是鄧小平和以後的繼承者,也不論如何「改革開放」,昨天穿毛裝,今日改著西裝,可以改變,但這一點核心思想,絕不會變。

當然有人說,教會學校,不也在「洗腦」?問題是,基督教和天主教,即使對兒童從小也教育《聖經》,但自從黑暗時代結束,神權不再壟斷,基督教和天主教順應世情,加入了人文思想。沒有耶教,即沒有十九世紀的黑奴解放,也沒有慈善事業,也沒有社會主義。教會學校的《聖經》課,是德育而不是政治思想的灌輸。從小敬拜耶穌和天父的,絕不會盲目個人崇拜共和黨的布殊家族,而咬牙切齒主張要把民主黨的克林頓和奧巴馬及其信徒槍斃。西方的宗教課,宣揚的不是仇恨,也沒有說伊斯蘭教令人民當災,佛教則是如來與觀音惡鬥。

針對偏激思想的洗腦,行政會議召集人林煥光,倒是說了幾句良心話。林召集說:小時候,他看了左報,再看那時查先生主辦的《明報》,就產生了免疫力。林煥光很聰明,你注意他排列兩份報紙的次序。左報在先,查先生的《明報》在後,何者是疫,何者是免疫劑,就有了因果邏輯關係。

但關鍵是林煥光少年時,香港的報紙言論,真正百花齊放,有共產黨毛澤東資助的喉舌,也有國府台灣的機關報,更有兩不相屬、獨立自由的知識分子第三勢力,像當年的《明報》、《新生晚報》、《真報》。林煥光既有此見識,就應該運用影響力,為香港拓展多元的傳媒言論空間,讓下一代的香港人,像他林 sir小時一樣,有多樣選擇:牛扒、雲吞麵、魚蛋、艇仔粥,中西豐儉由人。但林煥光先生有此能力嗎?

殖民地時代,英國人不怕左右兩派互相運用洗腦影響力。每年令香港「十一」,小半個港島掛五星旗,「雙十」國慶,則半個九龍掛青天白日旗。英國人一點也不怕,右派一九五六年暴動,英國人出手鎮壓;一九六七年,輪到左仔發癲,英國人也照樣鎮壓。拖到一九九七年,眼看差不多了,中國人的 DNA絕不會改變,怡和、渣打、滙豐也撈得差不多了。英國人拍拍屁股,執包袱走人。今日冷眼旁觀,欣賞中國人繼續自相殘殺下去,倒也是一大享受。

而另一方面,為了逃避國民教育的屠殺,中國人把他們的下一代,又紛紛推進英國的學校來。一九四九年大陸赤化,一九六二年難民越境,不斷闖英界,不要以為到一九九七就畫上句號。不會的,只要有英語國家存在一天,中國人就會想辦法削尖腦袋,把下一代塞進人家的地方。你自己製造的悲劇,關英國屁事?這個荒謬的世界,哈哈,太滑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