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8月5日星期日

孔捷生: 從奧運看公民與臣民



倫敦奧運之四對羽毛球女雙選手被取消資格,此事眾說紛紜。筆者以為指摘運動員不公平,諉過於競賽規則也不成立;至於把種族民族對立扯出來,那是憤青和維園阿伯的心智水平,該處罰係國際羽聯的決定,奧委會無非加以追認罷了。國際羽聯主席是韓國人,中國名宿李玲蔚是執委。甚麼種族歧視,實屬無稽之談。

愛國偏執狂的種種護短辯解,都模糊了「消極比賽」和「故意輸球」的界限,前者是利用規則,不紳士不光彩,卻未到侮辱這項運動的地步。只要看過這次比賽視頻,那是對羽毛球和奧運精神的侮辱。滿堂噓聲足以表示觀眾對不想贏和刻意求敗容忍度的差別,一次次發球故意自殺式不過網,等於踢足球往自己球門踢,打籃球往自己家籃筐灌,對這種行為必須零容忍,足聯籃聯對此也一樣要嚴懲。

始作俑者是世界排名第一的這對中國女雙選手,對手韓國人上場前沒有熱身,或有消極比賽嫌疑,但人家從來沒贏過你,也斷沒想到你會「放水」,等到回過神來,中國選手已極為醜陋地讓了大半局。韓國人急起直「讓」,但比輸已輸不過對手,當值裁判已兩次嚴重警告場上球員而無效。而中國這對頭號組合要變成小組次席,出線對陣格局將重新排列,於是南韓、印尼幾對選手爭相讓球……用印尼名將陶菲克的話來說,簡直是「丑角表演」!

這令我想起《廿四孝圖》中的「彩衣娛親」,天大地大、爹親娘親都不如國家大、國家親,為給國家盡孝就不怕做丑角。這是從小的教育導向和價值觀念問題。忠孝臣民就貫徹執行「組織」決定,哪怕場上噓聲震耳欲聾也不為所動。在女雙球員已被取消資格正惶然不知所措時,羽毛球隊主教練李永波還對她們大喊一聲:「好樣的!」此時此刻李永波就是組織化身。

殊不知何謂國家利益和國家意志,「組織」也有時摸不透。譬如九十年代中國泳壇與田徑大面積服用禁藥,現居澳洲的前任中國奧運代表隊首席隊醫陳章浩披露:那是國家指令。後來連番醜聞令江澤民大光其火,從此嚴查禁藥,但嘴巴上還是不能承認這段穢史。依照前一陣習近平主導足壇反腐的模式,可推知當今最高「組織」不樂見李永波式的「讓球愛國」遊戲。於是李永波認栽了,雖說他答應負責任之餘還不忘加一句:「別上壞人的當。」就像什邡政府認輸了還要狠批「敵對勢力」那般。

在公民教育成熟的社會,打假球的亦會有之,但少得多,至少面對全場噓聲時會有道德壓力;更兼法治社會,花幾十英鎊來看球的觀眾完全可能訴諸法律,控告主辦單位「商業欺詐」,怎似壯哉天朝,連毒奶受害者索賠都遭政府禁制和迫害?在專制社會拒絕打假球的間或有之,卻不會有好下場,例如打乒乓球的何智麗。因為個人意志必須臣服於集體意志和國家利益。倫敦奧運後會有改變嗎?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