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8月18日星期六

《近代中國史綱上》郭廷以: 第五章 第三節 西南與西北



  咸豐、同治兩朝,可謂多事之秋。除縱橫南北的太平軍,出沒黃、淮流域的捻與白蓮教及遍擾兩粵、閩、台的天地會外,僻遠地區的西北、西南亦叛亂疊起,先後二十年,無一不直接、間接與太平軍相關,或多或少受到太平軍的影響。

  一、貴州的苗與教

  貴州漢、苗交錯,地瘠民貧,歲賦所入,僅當浙江一大縣,官祿兵餉多仰給他省。苗性強悍,素稱難治。改土歸流後,官吏貪暴,一切供應力役,悉取之於苗民。漢人復侵奪其地,重利盤剝,苗民生計陷於絕境,以致鋌而走險。嘗謂:「吾輩不知何者為反,以兵來則戰,以好來則撫,飢則掠,怒則殺耳。吾不擾官,官乃擾吾,惟有強者勝耳。」此為苗疆多事之主因。以往官府所恃的是武力鎮壓,太平軍起,部分戍軍他調,協濟餉銀不至,治安遂不克保。此次事變,通名為苗亂,其實苗人之外尚有夷人、回人,及更多的漢人,不過首先發難,勢力最大的則為苗人。

  一八五五年,苗亂起於黔東,張秀眉為首。漢人領導的白蓮教紛起響應。白蓮教支派不一,各以紅、黃、白、青布作為頭巾、衣褂、旗號,有紅號、黃號、白號、青號之別,官方稱曰「號匪」。此外尚有齋教、燈花教、太平教。就中以紅號、黃號、白號為大,分佈於黔東及黔東北十餘縣,與苗聯合後,蔓延及於全省,合計約三十萬人。一八六年,石達開部的一支,自廣西進入黔南,與苗教逼攻貴陽。清命湘軍赴援,苗教聞兵至,四散伏匿,兵過復行嘯聚。太平軍平定後,北京從曾國藩之議,命湖南巡撫統籌黔事,由在四川的湘軍策應。一八六七年,西路湘軍平定貴州西北,一八六八年,東路湘軍攻破教黨的根據地荊竹園(屬石阡)。一八六九年,苗軍大敗東路湘軍,惟以久戰無糧,勢漸窮蹙。一八七至一八七一年,湘軍屢勝。一八七二年五月,苗教的根據地台拱、凱里失陷,張秀眉被俘,降者十餘萬,被殺者二萬餘,全黔底定。苗民存者僅十之二,各地城廓田廬亦多變為廢墟,苗人精壯殆盡,漢人亦流離失所,死亡幾半。

  二、雲南的回、漢反滿軍

  雲南變亂的原因,與貴州略同,在貴州是漢、苗不和,在雲南是漢、回仇視。回民有信仰、有組織,文化程度高,民族意識強,與漢人雜處,風俗各異,利害衝突,相互輕侮忌恨,會黨復從中播弄。回民勢眾心齊,有清真寺公費,緩急相通;漢人亦團練自衛,各出「保家錢」、「買命錢」。法令規定回民有犯,加等科罪,牧令每遇漢、回相爭,往往偏袒漢人,回民不得其平,逕行尋仇報復。一八四五年,滇西永昌(保山)漢回爭地互鬥,官軍助漢攻回,回民死者四千餘。他處回民繼起,燒殺漢人家室,歷久不平。一八四七年,林則徐任雲貴總督,剿辦回亂,懲處滋事漢人,命雙方具結互保,此後七八年間,相安無事。

  雲南回教徒中最具聲望的為大理掌教馬德新,曾赴麥加朝聖,遊君士坦丁堡。洪秀全假基督教自立王朝,他何嘗不可以回教作號召?杜文秀、馬如龍(獻)均入其門。杜文秀為保山秀才,頗有才略,永昌變起,親至北京上控,聞見益廣,遂生輕視清室之心。馬如龍為臨安武生,勇狠好鬥。一八五四年,亂事擴大,回民抗官兵,漢人殺回民。馬德新嗾使回眾,包圍昆明,城內回民數千被屠。雲南西部之亂,繼之而起,一為李文學領導的夷人、漢人,據有彌渡,以「剷除滿清贓官,殺絕漢家莊主」,田畝悉歸庶民,不別夷、漢為口號。一為杜文秀領導的回民,是年九月,奪佔大理,蓄髪易服,建號「平南」,稱總統兵馬大元帥。他知道漢眾回寡,欲成大事必須聯合漢人,亦要結好夷人。承認「三教(回、漢、夷)各有根本,各行其是,既同營幹事,均宜一視同仁」,相助相安。「春秋祀孔子,錢帛濟貧民,委鎮地方,回、漢同任,招待賓客,回、漢同席。」所屬官職,漢人居其大半,漢兵十之七八,回兵十之二三。設學校,給耕牛,興修建,建行店,以安士、農、工、商。他說他之舉兵「純為滿人奪我中夏,傷我同胞,滅我回族」,「但得回、漢同心,以雪國恥。……始則除滿,次則樹漢,三則除奸」。除了宗教信仰與太平軍不同,反滿的立場是一致的。

  由於地理的關係,初期杜文秀的重要性原不及馬如龍。馬如龍的勢力距昆明不遠,可以直接威脅省城。一八五七年,昆明二次被圍,數月不解,總督恒春自縊,人民餓死數萬。清廷改取安撫政策,授馬德新以管理雲南清真寺事務之權,回眾陸續退散。一八五九年官軍西征,杜文秀力不能拒。翌年,馬如龍又攻昆明,西征軍腹背受敵。馬如龍與杜文秀曾有協議,如杜先有省城,馬聽杜號令,如馬先有省城,杜聽馬號令,鹽課均分。馬屢攻省城,杜未相助,反獨佔鹽課之利,馬遂起不平,杜亦對馬生忌。馬餉糈不足,練勇更是他的勁敵,既不能佔領昆明,成功可能殊鮮。一八六二年,馬受雲南巡撫的招撫,此為滇亂的重大轉變。從中運用的為岑毓英。

  岑毓英原為廣西西林土司,一八五六年,募勇來滇,歷任知縣、知府,馬如龍投降後,岑一躍而代理雲南布政使。馬德新希望取得平南王的封號未成,一八六三年春,召東路回首馬榮,襲據昆明,殺總督潘鐸。岑聯合馬如龍,驅逐馬榮,從此馬德新漸無能為。馬如龍屢勸杜文秀歸順,杜以勢成騎虎,自信縱不能大成,亦可偏安小就。一八六七年,杜乘岑毓英駐軍遠東,大舉東進,昆明附近城池盡為所有。如以雲南情勢而論,十分危殆,但就全局來看,官軍已漸入佳境。中原捻亂已近尾聲,北京以湘謀黔,以川謀滇。一八六八年,授平定黔西的湘軍統帥劉嶽昭為雲貴總督,岑為雲南巡撫。岑回援省城,劉為固後方,各省協餉續至。岑再施其分化政策,說杜的大將漢人李芳園來歸,杜軍大敗,省城四圍肅清。

  雲南地鄰越南、緬甸,勢力已進入越、緬的法、英謀乘機擴張利權。久在雲南傳教的法國高司鐸(P.Fenouil)代岑毓英、馬如龍製作彈藥,來自上海的法國軍火商涂普義(Jean Dupuis)為他們購運軍火,設廠造炮,並有法國武官為他們練兵。英人司萊登(Edward B.Sladen)亦自緬來騰越貿易。杜在緬甸開設商號,所以杜軍亦有洋槍,惟不及岑、馬的精利。收復昆明附近諸城後,再度西征,大理勢危。一八七一年,杜遣使前往倫敦,乞援納貢稱臣,但無所成。一八七二年十二月,岑毓英攻下大理,杜文秀自盡,降回三萬餘人被殺,李文學亦兵敗被擒。次年,岑部克騰越,雲南亂平,前後十八年。

  三、陝甘回與馬化龍

  陝甘為漢、回雜處的另一地區。一八六二年,太平軍進入陝西,關中回勇潰散滋擾,與漢人互相焚殺,渭河南北數百里咸為焦土,西路及甘肅回紛起響應。清命多隆阿與勝保分由皖、豫赴援,勝保一再失利,革職治罪。翌年,多隆阿先肅清東路,解西安之圍,續肅清西路,屠殺極酷,回眾退甘肅【註:一八六四年,多隆阿進攻來自四川的藍大順於盩厔,受傷而死】。

  甘回有新教、老教之別,互爭不已,官府左袒老教。馬化龍為新教首領,與滇回相通。一八六一年,亂事初起於西寧,以馬桂源為首。翌年陝亂大作,馬化龍舉兵於寧夏金積堡,控有隴北、隴東,稱「總統隴郡兩河(黃河、湟水)等處地方軍機事務大總戎」。繼起的為據有河州的馬占鰲,佔有肅州的有馬文祿,甘肅全省僅存蘭州、秦州、鞏昌三府。滇亂為回、漢聯合,甘亂為回、漢仇殺。甘肅地本乏糧,加之耕耘廢時,回騎剽疾,出沒隴東,西來官軍糧運時為所阻,統將又多貪蝕。屢為回敗,譁潰相繼。清廷不得已,授湘軍將領楊岳斌為陝甘總督。楊原統水師,用違所長,一籌莫展。一八六六至一八六七年,蘭州兵變,同時捻眾西來,陝回再起,以白彥虎等為著,與馬化龍相結。甘肅土寇董福祥聲勢亦大,蹂躪陝北,關、隴全境幾乎不保。於是以左宗棠代楊岳斌。

  左的戰略為「剿捻宜急,剿回宜緩。欲清西陲,必先清腹地,然後官軍無後顧之憂,餉道免中梗之患」。一八六八年,左自陝回師,追擊西捻。及西捻蕩平,重返西安。西北用兵最感困難的為無法就地取給。左原擬「且防且剿,且戰且耕」。事實上不易做到,仍賴東南、華中諸省協濟。復向上海洋商兩次借款三百四十萬兩,由海關擔保攤還,用以購置洋槍【註:主持人為胡光墉】。左先靖陝北土寇,降董福祥,繼破隴東陝回【註:湘軍中多哥老會黨,關中甫平,左軍因哥老會的煽動,相繼在陝、甘之交譁變】。

  一八六九年秋,左軍進攻金積堡。金積堡形勢險要,周圍堡寨四百餘座,北經蒙古,交通俄人,輸入洋貨、槍砲。回眾拼死力戰,左軍屢攻不下,大將劉松山陣亡。一八七一年一月,馬化龍糧盡,請降,被凌遲處死,甘回瓦解。一八七二及一八七三年河州及西寧回降。一八七三年,左收復肅州,屠回民七千餘,甘境肅清。此為左宗棠西征的第一階段,第二階段為進軍新疆。

  四、阿古柏並據新疆

  清朝對新疆的措施,天山南路不同於北路。北路本為蒙古游牧之區,征服準噶爾後,各地設官駐兵,實行軍屯,招兵承墾,開置郡縣,分立義塾學校,漸與內地無殊。南路為回民居住之區,城市佈列,人口較密,文化俗尚,自成一格。回部平後,戍卒商民概不得攜眷,有賈販而無耕戶,有武員而無文吏,仍沿舊制,置柏克(Beg)以治轄境人民,惟不得世襲。對於回民信仰風俗,採放任政策,柏克判斷詞訟,一依其教規,不從國家法令。漢人赴回疆者須持有護照,寓居漢城,使回、漢隔離。表面上回民似享特殊待遇,實際則不能與蒙、藏並論。回教的和卓(Khodia聖裔),既無西藏喇嘛的崇高地位權利,亦不能與蒙古的王公相比。滿、蒙互為嫁娶,蒙人之居軍政要津高位者,指不勝數,回人無此幸運。加之官兵貪橫,益使憤怨。同種同教的中亞汗國,從而構煽,乾隆年間的大小和卓後裔伺機而動,無時不思恢復其故有權位。

  陝、甘變作,新疆孤懸塞外,接濟不至,東干回(陝甘之漢、回)西來鼓誘,大亂隨之爆發。初期以一八六四年起於庫車的纏回布格聶丁(Burghanuddin,即黃和卓)之勢力為大,西並阿克蘇、烏什,東有喀喇沙爾(焉耆),稱東土耳其斯坦王。同年喀什噶爾、葉爾羌、和闐回繼為亂,此為南路的大勢。北路的東干回以烏魯木齊(迪化)為中心,其首領妥明,與馬化龍相通。庫車亂起,烏魯木齊官軍赴援挫敗,妥明乘機舉事,屠殺官民二萬餘人,東西各城先後為其所有,號清真主。伊犁應之。一八六六年諸城悉陷,將軍以下死者數萬。塔爾巴哈台於同年失陷,東部的哈密旋失旋得,全疆未陷者巴里坤(鎮西)一城而已。

  舉兵於喀什噶爾的為金相印、思的克(Sadic Beg),以攻城不下,乞援於中亞的浩罕。時浩罕王數敗於俄人,無力以大軍為助,命阿古柏(Yakub Beg)奉張格爾(Jehangir)之子布什爾克(Buzurg Khan)前往。張格爾為回疆大和卓之孫,道光年間曾據南路,兵敗被俘,但威勢仍在。一八六五年一月,阿古柏至自安集延(Andizhan),沿途應者頗眾,一舉而佔有喀什噶爾,東敗黃和卓,眾約一萬五千人。翌年,兼併葉爾羌。一八六八年,阿古柏廢布什爾克,自稱回疆國王、幸運汗(Batautet Khan),成了東方回教徒的英雄。其後續有和闐、阿克蘇、庫車、喀喇沙爾各城,與北路的妥明分有新疆。一八七年,妥明來攻失敗,吐魯番亦為阿古柏所有,妥明投降,阿古柏控有天山南北。前應妥明之約自陝、甘西來的白彥虎,亦歸阿古柏。

  阿古柏在新疆擴張之時,正為俄國積極經略中亞之時。阿古柏與俄國均不願多方樹敵,一八六六年雙方成立諒解,互不相犯。一八六八年,俄軍破布哈爾及基窪聯軍,滅布哈爾,命阿古柏稱臣。阿古柏素惡俄人,曾參與中亞回教汗國的抗俄戰爭,一度受傷,這時他的祖國浩罕又受到俄國威脅,拒絕了此一要求,轉與英國通好。印度的英人得總督支持,前來喀什噶爾,贈以軍火。是後四年,彼此使節往來不斷。阿古柏亦曾派人赴俄交涉,未得要領,所以仍留妥明於北路,以作對俄緩衝。一八七一年七月,俄軍佔有伊犁以制阿古柏。次年六月,阿古柏被迫與塔什干總督闊幅曼(Von Kaufman)訂約,許俄人通商新疆,俄國承認阿古柏為東土耳其斯坦首領。

  阿古柏對於俄人的商務活動,多方阻撓,同時廣結與國。一八七三年遣使土耳其,奉為上國,接受東土耳其斯坦愛密爾(Amir,即聖裔)的封號。一八七四年二月,復與印度總督的代表福錫特(TD Forsyth)訂約,允英國通商,派設使領,英國承認他為喀什噶爾及葉爾羌地區的愛密爾,亦即只承認他是天山南路西部的統治者,而不及東部與天山北路,以免刺激俄國。英國對新疆的貿易頗為興旺,俄國受到打擊,準備武力對付。唯一以一八七五年浩罕戰爭發生,不得不先其所急;二以阿古柏與英國交密,勢須出以慎重;三以左宗棠已動員西征,不妨暫觀其變,相機而行。

  五、左宗棠的遠征

  關、隴戡定之前,清廷無力顧及新疆,及肅州克復,左宗棠即奏籌出關,詔命各軍西進。適日本侵犯台灣,東南吃緊,李鴻章時任直隸總督,當外交之衝,認為日本為中國大患,主張暫停西征,節調以備海防。李係就經濟時勢立論,謂平時新疆年需兵費三百餘萬兩,縱令收復,徒增今後漏卮,殊為不值。況新疆界於英、俄及各回國之間,斷難久守,阿古柏與英、俄相結,皆不願中國得志。目前兵力財力,萬不能及此,且慮別生他變。惟有嚴守現有邊界,招撫新疆回首,准其自為部落,略奉中國正朔。「新疆不復,與中國之元氣無傷,海疆不防,則腹心之大患愈棘。」左宗棠另有所見,謂目前海防並不急於塞防,停兵不進,劃地而守,不惟兵餉不能裁減,無益海防,反同自撤藩籬。中樞大臣文祥深贊其議,遂於一八七五年五月,命左以欽差大臣督辦新疆軍務。左於新疆久有認識,屢言他之所以以六十有五之年,毅然負起此一艱鉅之任,實為國防前途計。「中國盛世,無不奄有西北,及其衰也,先捐西北,以保東南,國勢浸弱,以底滅亡。」「重新疆所以保蒙古,保蒙古所以衛京師。」「俄人擴境日廣,由西而東萬餘里,與我北境相連,僅中段有蒙部為之遮閡。徒薪宜遠,曲突宜先,尤不可不預為綢繆」,「欲杜俄人狡謀,必先定回部」。

  左宗棠之經營陝、甘,全恃東南各省的接濟,得之於上海、廣州海關者尤多,但不能如數解撥,積欠達二千七百餘萬兩。現在遠征天山,需費孔急,上諭命每年協調五百餘萬兩,而實解不足三百萬兩。一八七七年,左宗棠請續借洋款一千萬兩,李鴻章與兩江總督沈葆楨均不謂然,結果僅得半數,另由戶部於庫存關稅項下提拔二百萬兩。翌年,又借三百五十萬兩,一八八一年再借四百萬兩,共計一千二百五十萬兩,均由海關擔保。甘肅產糧無多,無力供應大軍,哈密屯田所得有限,且緩不濟急,不得不分地採購。一為河西;二為口北,即歸化、包頭、寧夏;三為關外,即新疆東部;四為俄國,實際來自伊犁。河西之糧由官民分運,逐段接遞;關內用騾車、馱驢;關外用駱駝,兵卒並隨帶生薯,既可止飢,又可解渴。口北之糧由商人負責,全用駱駝。道路關係運輸、行軍極大,左初至陝西,即修築海關至西安一段,然後接至蘭州,以迄玉門,沿途栽植楊柳。玉門以西,工程最為艱難。兵力編配,尤費苦心。因為道遠運艱,不能用眾,必須汰弱留強,以傭軍為主,轉以豫軍、皖軍、甘軍、蜀軍,共約七萬,一部分使用西洋軍火,俱於上海採購,大都來自德商泰來洋行(Telge and Co.),借款亦與該洋行有關。復以玉門以西,水草奇缺,只好分批行軍。凡此均可見用兵新疆之不易。

  更棘手的為國際的牽制。英人力圖與阿古柏結好,冀使回疆變為印度的外圍,不願中國的勢力重行進入。一八七六年,英使威妥瑪恫嚇李鴻章及總理衙門,謂阿古柏「雄桀能軍,與俄人狼狽一氣,左軍殊難制勝」,最好認為藩屬。左堅決反對。北路收復後,英外相又屢與中國駐英使臣郭嵩燾相商,主回疆別立一國,尊中國為上國,左仍執不可。當左軍順利推進之時,上海英國報紙反捏造挫敗的新聞。俄人初欲假手左軍,直接打擊阿古柏,間接打擊英國,消耗中國的力量,使兩敗俱傷。左軍動員之初,俄國軍官曾至蘭州,對左佯示友好,謂一俟中國收回北路,即交還伊犁,並願代置辦糧食。及阿古柏戰敗,俄人反濟以軍火,不再以糧食轉售左軍。左的勝利似出乎俄人預料之外,此後不惜多方與中國為難。

  一八七六年四月,左的大營自蘭州移設肅州。他的戰略為「緩進速戰」,先事充分準備,再相機猛攻。阿古柏利用陝回白彥虎與妥明舊部守北部,而以主力守南路。八月,左軍大破白彥虎,乘勝收復烏魯木齊。阿古柏集重兵二萬餘於吐魯番,翌年,復敗。五月,阿古柏死,回眾內訌,已成崩潰之勢。阿古柏之子伯克呼裡(Beg Kuli Beg)西走喀什噶爾,左軍連復南路各城,十二月,克喀什噶爾,伯克呼裡、白彥虎遁入俄境。左遂收復了淪沒十三年的新疆。

  左之得以順利的成功,一以阿古柏雖稱善戰,兵力財力終屬不足,本地回(纏回,即維吾爾回)不堪阿古柏的搜括,復與東干回不和,人心思漢。二以他未能獲得切實的外援,英國為地理所限,又顧慮俄國,僅給以有限度的外交與物資支持。俄國欲坐收漁利,雖曾助以軍火,但阿古柏敗局已成,俄國牽於中亞及土耳其之戰,不欲再捲入新疆之事,以免引起與中國之爭。三以左宗棠意志果決,計劃周密,清廷全力支持,湘軍主將劉錦棠又善於用眾,卒能使生長於魚米之鄉的湖湘子弟揚威於風沙漫天、冰雪載地、石田千里的西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