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8月14日星期二

羅振邦:2047前傳——不怕說不過去 只怕騙不倒你



編按:近日,香港政治環境出現多個疑團,都環繞高官所持資產的性質,與官職有沒有利益衝突等問題。有人認為,高官回應相關提問時,前言不對後語,質疑他們的誠信。資深傳媒人羅振邦,為此撰文,從二次大戰一句「謊話」談起……


二次大戰納粹德軍宣傳部長戈培爾(Joseph Goebbels)說「謊言講一百次就變成真理」,本身就是一句謊話!謊言講一百次不但不會變成真理,在現今社會,恐怕還未講到第一百次就被拆穿;然而,不少政治人物仍然迷信這句「真理」,決意將謊言說到底,結果賠上的不光是自己的政治生命,整個社會亦只有在真真假假、紛紛擾擾的局面中繼續空轉。

疑似說謊的文化源頭

今年3月,唐英年在特首選舉中批評對手梁振英的一句「金句」,彷彿打開了香港政治謊言的潘朵拉。過去幾個月,香港彷彿墮入「洪謊」世紀,政治人物誠信問題一宗接一宗,由政府新舊班子都有的僭建問題,到前高官涉嫌貪污,以至剛上任的局級官員懷疑騙取房津請辭,愈演愈烈;有人認為,香港連串事件是社會愈來愈政治化的結果,也有人狠批這是推倒政府新班子的陰謀。但無論由哪一個角度解讀都不能否定一個事實,香港講求誠信和廉潔的核心價值正備受考驗。在充斥政治語言(甚至是謊言)的環境下,香港人對政治人物信任度亦愈來愈低,官民對立情將進一步惡化。

談到謊言,筆者聯想到過去採訪遇到的一個小故事。大約十年前筆者到青藏高原採訪,在風火山上訪問一戶人家。對方家中有一隻黃狗,遇到陌生人總像一頭溫純的綿羊,上前搖尾歡迎。然而他的主人總是怒氣畄畄地拿覑棍子追打黃狗。筆者實在看不下去,問牠主人:「你的黃狗難得那麼溫馴好客,幹嘛還要打牠?」

主人卻說:「牠就是太溫馴好客,所以每次將偷偷摸進家中的賊人當成是客人,家裏不知道有多少東西給偷走了。所以每次牠跟陌生人玩一次,就要警告牠一次!」

我說:「這不太不講道理吧?溫馴好客有錯嗎?你總不可能不分清紅皂白,不管好人壞人都亂咬一通吧?」

那主人說:「那有什麼辦法?我們碰見太多壞人賊人了,不保護自己,總有一天家裏的東西給搬清光,到時誰來可憐我們?」

環境決定性格。當對人失去信心,「溫馴」為人所利用的時候,價值觀亦會扭曲。為了自保,不管碰見的是好人還是壞人,一口噬下去總不會吃虧;同理,當一個社會,政治人物狀連連,既然分不清忠奸好壞,為了自我保護,人們總不會繼續「溫馴」下去。所以當政治人物紛紛將謊言進行到底,民眾的反彈情緒和怨氣亦會高漲難消,再好的政策、再賢能的人,也會在這場「洪謊」中湮沒。

為了不被標籤為「亂咬亂吠」,有沒有分辨真偽的好方法呢?美國心理學家大衛李伯曼在他的著作《看誰在說謊》中揚言,看過他這本書,可以在五分鐘內識破別人的謊言。

心理學家說故事

綜觀全書,其中一個辨別謊言的關鍵在留意對方的身體語言──例如說話時眼神是否閃爍、有否抓頭搔耳小動作,以至雙手有否藏起或手指捲向掌心等表徵。看過全書後,再印證到現實生活中,觀察幾個被指誠信有問題、說話又信誓旦旦的政治人物身上。結果發覺,這些測謊的技巧根本未能派上用場,從他們的身體語言中找到謊言的蛛絲馬舻。當然這裏有幾個可能性:一,對方沒有說謊;二,對方確實說了謊,但由於我學未到家,或對方的說謊技巧太過超卓所以未被識破;還有第三種可能性,就是作者揚言讓讀者學到五分鐘內辨別謊言的技巧,本身就一個謊言!

雖然未能掌握辨別語言真偽的技巧,然而書中講了一個發人深省的故事──一個專賣水晶燈的商販,竟然在從未賣過一盞燈的情下,奇蹟致富!話說商販亨利,每次都拿覑一盞非常精緻的水晶燈,以遠低於市價到不同店舖兜售。當人們想付鈔買他的水晶燈時他卻說:「不忙付錢,我只帶了一盞水盞燈的樣辦來。不若我先登記下你的姓名地址,再郵寄給你。如果你用後認為合適,到時才付錢不遲。」

說謊不用受罰教壞下一代

既然水晶燈價錢便宜,又可先取貨後付鈔,這麼殷實的商人有誰不相信?眾人於是紛紛訂購水晶燈。好了,生意談完後,亨利總會由另一個皮箱中拿出一隻隻精美的懷表,並誇耀質量如何好、價錢如何合理。有了訂購水晶燈的經驗,人們又怎會懷疑亨利的說話,紛紛以高價買了一些不值錢的手表。結果,以賣水晶燈作招徠的亨利,在沒有賣出一盞水晶燈情下,光靠賣懷表已經迅速致富!

作者李伯曼的結論是:要評估一個人是否正直誠實,必須以「他拿出了什麼」為評價基礎,而不是「他承諾了什麼」!正如故事中的亨利,他所賣的,其實不是水晶燈,也不光是懷表,還有他編織的承諾和形象!同理,面對政治人物比水晶燈還要亮麗璀璨的承諾,我們最後是否付出高昂的代價,買下一大堆名不副實的施政成果?

由故事返回現實,當大家慨嘆人心不古、道德淪亡,政治人物睜覑眼睛說謊話、不知如何能教導下一代的同時,有否想起《木偶奇遇記》中的小木偶?大人經常借此告誡小孩不要說謊,否則鼻子會如小木偶那樣變長。大話講得愈多,鼻子會變得愈長愈難看。小時候聽了也真會害怕。不過,連小孩都會很快發現預期的懲罰根本不存在。更重要是大人講這個故事,本身就是一個大話!連大人都要用「大話」去教小孩別講「大話」,你還能指望有天下無「謊」這種完美的世界嗎?

(標題為編輯所擬,原題「將謊言進行到底的『洪謊』世紀:謊言講一百次就變成真理!」)

畫者簡介:《高登神獸卡》畫者,近著有《謎圖小學雞》。

作者簡介:畢業於香港浸會大學傳理系,其後負笈英國。曾在本港多間本電子傳媒從事採訪工作,現為鳳凰衛視香港台副總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