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6月7日星期四

陶傑: 學運女領袖




前高層官員紛紛出版「回憶錄」,為自己開脫,力陳二十三年前之廣場暴力鎮壓,與本人無關,全是那個死了的總老爺子獨自的責任。到了這等田地,當然拒絕認帳,如同紐倫堡大審,席上被告一口咬定當時只是執行希特拉的軍令。一層層「奉命執行」下去,到了最底層,連電影「讀愛」裏那個不識字的前納粹監倉女看守──還記得女明星琦溫絲萊演的那個角色嗎──都是受蒙蔽、被利用的小幫兇,近來有一種理論,對於此等愚昧的群眾,呼籲要多加包容憐憫。

今年海外女流亡份子,又自稱信仰基督教,她已經寬恕了當年拍板開鎗的總老爺子。

這就出現了很滑稽的新邏輯:最上面的罪魁要寬恕,最下層的愚民幫閒也要憐憫,那麼紐倫堡法庭和東京法庭還審什麼?每年一度,你又點燭光來做什麼?
最該「平反」的,如此乾坤挪移之下,變成了總老爺子和身邊三兩頭號人物。
這位嫁了洋人的女士當年在廣場,在最後一刻,流出一卷錄音帶,哭訴暴力,但叫其他同學留守,其他人都去死,除了她自己,因為她是領袖,她的生命比別人重要。

二十多年前尚可說是無知,洋人老公嫁了這許多年,在美國的大學畢業,智商應該有一點點長進,可是完全沒有。即刻引發很合邏輯的中國陰謀論:這個女人想回她的國家做生意了,她在向對家送暖示好。

這就是國運的問題:獨裁者比人家壞,革命者也比人家自私,「知識份子」比人家蠢。都連好心想幫一把的「外國勢力」也暗自搖頭:養這個女人許多年,白費了許多米飯。

法國大革命審判國王,革命黨都認為國王路易十六勾搭歐洲王室反攻革命政權有罪。該不該判死刑,卻有尖銳的爭論:一派認為算了,應該寬大為懷,把國王終身流放出境,這派漸佔上風,最後投票表決。每人投票時都講出贊成或反對的理由:國王罪不至死,即使有罪,也應寬恕。當革命領袖羅伯斯庇爾投票時,只說了一句:「國王必須死,因為共和國要生。」全體都靜了下來,然後形勢逆轉,以後的人都一面倒投了死刑票。

法國不但有第一流的紅酒,也有第一流的革命理論。從政的人,首先必須無情,而且是先對自己無情。其次是要達到目的,不擇手段,包括宗教信仰:當他告訴你他是教徒時,此一身份,只是一層包裝紙。

但像這個問題女人的寬恕之論,你要過濾她的怪論,必須以十分的犬儒來做武器:她不是白痴,必是極度的自私,以她從前「你們都去死好了,我不能死」的紀錄,有此打算,是自私,革命領袖自私,革命必敗;有此動機而講出來,則是白痴,所以這個女人自私與白痴兼備,可是卻一度受到崇拜,一個國家的國運差成這樣子,真的很難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