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5月3日星期四

馬家豪:網絡焦慮動員反對禁止惡搞



港府提出的《版權修訂條例》將「惡搞」、「戲仿」等網上二次創作定義為侵權行為,予以刑事化,引起社會焦慮,視為「網絡二十三條」;各大政黨不分立場力阻,多數民意反對修訂,修法失敗已成定局。

香港社會焦慮漫山遍野,擴張之勢無以平息。候任特首梁振英、候任特首辦項目主任陳冉與及下屆律政司長熱門人選袁國強的身份先後引發大眾「共幹治港」的聯想,在民眾焦慮、草木皆兵之時,政府擬通過有「網絡二十三條」之稱的版權修訂條例,控制網絡自由的揣測瀰漫香港輿論大氣,官民之間的互相猜疑持續滋長。

在香港最大及最有影響力的網上討論平台「高登討論區」,近日就即將進行二讀的「網絡二十三條」(《二零一一年版權(修訂)條例草案》)舉行網上投票。截至五月二日,九千二百多名投票的網民之中,近百分之九十八反對該草案獲得通過,網民極其罕有地對單一議題呈現近乎一致的負面取向,顯示政府的修法意願與網絡民意出現嚴重落差。

既為版權擁有人,亦以創作維生的文化藝術界也發起連署運動,揚言「不要虛假版權保障,創作人堅守真正自由」,反對通過「網絡二十三條」,聯署活動在數日內得到業界一千七百多名人士支持。

香港知名流行歌手謝安琪、林一峰等七十名音樂人也去函一直力挺草案的國際唱片業協會(IFPI)等機構,要求它們遊說政府暫緩條例修訂二讀。香港泛民主派政黨新民主同盟及公民黨日前發起遊行捍衛網絡及創作自由,吸引約五百人參加。

版權條例受到被規範者甚至受益者的反對,主要問題在於草案條文的灰色地帶甚多,給予執法者與司法極大的詮釋空間,在現今香港極其敏感與焦慮的社會環境下,法律的空洞造就打壓網絡及創作自由等諸多聯想。無論這些聯想命中要害,抑或庸人自擾,政府作為法例的修訂者,如不以行動釋除社會疑慮,最終可能作法自斃。

二零零三年曾有前車之鑑,政府強推被指為打壓自由的基本法二十三條,導致五十萬人上街,這次的版權修訂也有「網絡二十三條」的暱稱,可見民眾對此草案的警戒級別甚高。草案爭議的重點有二:

一、侵權行為刑事化的擴寬。二零零五年網民「古惑天皇」在未經版權擁有者同意下,將多套電影在網絡「分發」供人下載,被判囚三月。如今修訂草案對重點字眼作出修改,指網民在網上「向公眾傳播」侵權物就需負上刑事責任。然而草案並沒有就「公眾傳播」的具體定義作出解釋,反對草案的人士普遍認為在此修訂下,轉載或提供新聞、圖片或其他版權物的超連結,已足以構成刑事罪。

二、「二次創作」的法理定位模糊和其豁免的爭議。「二次創作」又名「再創作」,也可稱為「惡搞」或「戲仿」等,泛指在原創者的作品內容基礎上以仿製、改編、或引用等方式加添創意而成新的成品。已故美國藝術大師Andy Warhol以毛澤東畫像為基礎、身價千萬美元的《毛》系列屬於「二次創作」;香港著名歌手許冠傑名作《雙星情歌》以貓王的《Summer kisses, Winter tears》為基礎創作;近日香港以特首選舉為題、令人啼笑皆非的「惡搞」電影海報創作也屬於「二次創作」範疇。

版權條例的基本原則是,任何人士需得到原創者同意下,方可利用其作品進行再創作,否則可被視為侵權。知識產權署署長張錦輝去年針對「二次創作」作出說明,表示如把原創品由嚴肅變詼諧,可被視為「貶損」原作,傷害產權人精神感受,屬於侵權行為。言論猶如打開了潘朵拉的盒子,釋出焦慮席捲網絡。

香港網絡對於「惡搞」圖片、改歌詞等「二次創作」極為熱衷,被視為表達創意、宣洩現實不滿的途徑。很多政治及民生議題,也是經由這些有趣創作為大眾所認知。不少網民認為,近日針對政治的「惡搞」多如繁星,是以政府以保護版權為名,打壓自由為實。不少社會人士及傳媒援引美國及澳洲等地的司法對「二次創作」的寬容態度,要求香港政府豁免其於版權條例法網之外,創作業界也加入戰團鞭撻政府抹殺創意。

可是,政府對有關「二次創作」的豁免訴求無動於衷,只表示可在修訂通過後再作討論。對修訂草案的其他質疑,商務及經濟發展局局長蘇錦樑與及知識產權署署長張錦輝也只有作出口頭澄清,承諾「今天不犯法的,在未來也不違法」。可是在當前民情洶湧、政府失信的政治環境下,官員以其誠信為草案作保,拒絕修改條文的彈性,實難令民意接受。

其實版權(修訂)條例草案在二讀前一刻遭受民意突襲,對政府來說可算是意料之外。政府早於去年年中已就草案開始諮詢,期間僅有零星反對聲音,各黨派也沒有高調表態,草案似乎勢被通過。延至數週前,疑受到特首選舉後的政治焦慮氛圍影響,社會對關乎自由的版權條例修訂突然變得敏感。

在高登討論區,有網民在四月中起不斷發帖宣傳「網絡二十三條」禍害及反對的急切性,更不惜以美女圖片作餌、洗板、騎劫討論串等另類手法,務求在短時間內動員更多的關注。部分宣傳手法引起反感,卻成果斐然。為數甚多的網民開始以創作捍衛創作,通過改圖、改歌詞等「二次創作」宣傳反對「網絡二十三條」,這些作品都在社交媒體造成連鎖宣傳反應,社會愈見有關草案內容的討論,與此同時,網民也醞釀集資登報表達立場。

立法會選舉在即,部分政黨表現慎重,初期都抱觀望態度,民意浮面後,政黨方紛紛開始取態。公民黨湯家驊代表泛民與政府商討修訂草案,但內容反招致網民眾怒,湯家驊成為眾矢之的,泛民其後轉向要求政府擱置草案,但仍被批評立場搖擺。激進民主派、人民力量議員陳偉業和黃毓民合共提出一千三百多條修訂案,圖以「拉布」方式,拖延草案通過。五月二日,民建聯也表示明白網民憂慮,建議政府暫時擱置草案,以釋公眾疑慮。

在失去建制派的支持下,政府修法失敗幾成定局,民意終宣告得到暫時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