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5月8日星期二

張東才:什麼是香港核心價值?


張東才:什麼是香港核心價值? 二之一

最近,與特首選舉和高官富豪有關的新聞中,經常聽到「香港核心價值」這個字眼;然而,香港的核心價值究竟是什麽?卻很少人說得清楚。


最近,香港科技大學舉行了一次「科大論壇」,專門討論下列的問題:

一、過去這幾十年,香港有沒有發展出一套獨特的核心價值?

二、這套核心價值是什麼?是經濟上的自由:法治、務實、勤奮、專業?還是民主、政治上的自由:廉潔、誠信、公平、公正?這些核心價值有沒有包括理性、包容、愛國、真誠?

三、香港最近的一些發展,是否使得她喪失原有的核心價值?

四、香港的核心價值應否與時俱進?

科大論壇的宗旨是培育一種大學文化:理性討論,文明對話,獨立思考!

這次邀請的論壇嘉賓是廖約克和程介南。廖約克可以說是香港精英階層的代表,他曾在香港中文大學任教,也是一位成功的企業家,並出任過香港許多公職;程介南是前立法會議員,現為電視時事評論員和政治公關顧問。

當天出席論壇的,還有不少科大的學生和老師。科大校長陳繁昌開始時也作了簡短發言,表達他對這次論壇的支持。至於什麽是香港的核心價值,下面是一些主要的討論意見。

新聞和言論很自由

一位論壇嘉賓認為,香港一種重要的核心價值就是她的新聞自由。他引述了一句名言:「權力使人腐化,絕對的權力絕對導致腐化」。不過,他接着指出,這句大家熟 悉的名言其實並不完全準確。因為真正的原話是:「Power tends to corrupt, and absolute power corrupts absolutely.」(權力容易導致腐化,絕對的權力絕對導致腐化)。

上述兩種說法雖然看似差別不大,但暗示的結論 卻很不同。根據前面那個說法,當權的人一定會變得腐敗,那麽世界就沒有希望了;如果相信後面那個說法,當權的人就不一定是腐敗的,我們可以設法避免掌權的 人變得腐化,例如建立一些制衡的制度或者樹立一些良好的價值觀。那麽這些價值觀應該是什麽呢?是法治?是民主?還是新聞自由?

當然,與許多發達社會一樣,香港的法治觀念一直較強,這點大概是公認的;香港更具特色的可能是新聞自由。

這位嘉賓說,他每次出差從外地回到香港的時候,都會強烈感到香港的新聞報道多元化,言論非常自由。他認為,這種新聞自由的風氣對掌握權力者產生很大的監督作用。

不過,大家雖然肯定香港的新聞自由,但許多人同時也質疑香港的新聞自由是否受到濫用,香港的傳媒似乎是過度的商業化和娛樂化,從而令人懷疑它的公正性。

以最近的特首選舉為例,期間,傳媒嚴重歸邊,新聞報道的取態往往取決於傳媒老闆的喜惡,不但有失客觀,而且經常過分渲染。

傳媒忽視本身責任

論壇上,許多人對香港的傳媒現狀表達不滿,認為當中涉及太多市場操作,很少顧及傳媒自己對社會的神聖責任;香港人應該支持一些有水平的媒體,就像美國的New York Times那樣的報紙。

大家都同意,香港是一個非常開放和自由的社會,但是,是不是光擁有開放和自由就已經足夠?香港人有沒有好好利用這些開放和自由?論壇上有觀眾批評,香港現在面對的,不是有沒有新聞自由的問題,而是有自由卻沒有文化的問題。

雖 然現在香港許多人都在談論核心價值,一位論壇嘉賓認為,這些核心價值並非長期存在。他認為,如果要一套價值可稱為核心的話,那必須是社會上大多數人的長期 共識。如果我們回顧香港的歷史,在港英殖民地政府統治時期,香港從來沒有民主;當中很長的一段時間,也不見得有政治上的自由。

那時候,社會各個階層的唯一共識,可能就是努力拚搏,改善生活,或是力爭上游。以前香港有個很受歡迎的電視節目《獅子山下》,它反映的正是這種拚搏精神。

六十年代後期,香港出現由政治引發的暴動,令港英政府感到壓力而要強化統治。在七十年代,隨着城市發展,香港人對於當時社會上廣泛的貪污風氣非常不滿,為了安定民心,港英政府作出很多政策上的改變,開始推行一些照顧民生的福利政策,例如興建公屋等等來穩定社會。

港英政府同時成立廉政公署,積極打擊公務員的貪污行為。從此以後,廉政和人權受到香港人愈來愈多的重視。

何謂香港核心價值.二之一.明天續

作者為前香港科技大學講座教授,現為科大生命科學部兼任教授,科大論壇召集人。


張東才:公平公義=香港核心價值? 二之二 ()

(編按:科技大學最近舉辦了一個與「何謂香港核心價值」有關的論壇;筆者昨天輯錄發表了一些講者精闢之言,今天繼續。)

論壇上,有人 提出一個很重要的問題:香港是一個多元社會,不同階層有不同訴求,所謂香港核心價值,究竟是指哪個階層的核心價值?是中產的核心價值?是基層的核心價值? 還是精英的核心價值?香港不但有不同的國際族群,即使華人裏面,也有原居民、第一代移民、第二代移民和新移民的區分,他們的核心價值全都一樣嗎?

市民為何反地產霸權

長期以來,香港公認是世界上經濟最自由的地區之一,經濟上的自由肯定是香港的一種核心價值。但在保障自由經濟的同時,我們是否也保障了公平?公平是不是香港 的核心價值?有人認為香港不但是資本主義,而且是極端短視的資本主義,所謂自由經濟,其實就是「金錢掛帥」,否則,我們怎樣解釋香港現在嚴重的貧富不均? 香港人為什麽會反對地產霸權、超市霸權?這些問題的出現,足以說明許多人認為香港欠缺公平。

如果經濟自由和公平都是公認的香港核心價值,那我們如何理解它們之間的衝突?我們如何調和這種衝突?此外,香港是一個法治社會,一貫強調「程序正義」(due process),但程序正義是不是等於公平、公義?

1997年回歸中國以後,香港是處於「一國兩制」的框架之下,香港人當然就是中國人,但香港人是否愛自己的國家?如果說只有具備廣泛共識的才是核心價值,那麽「中國情懷」對香港人是否一種共識?目前,許多香港人對北京政府可能仍然抱有疑懼的心理。

有人說是「恐共」,有人說是「拒共」,就是要與執政的共產黨保持距離。為什麽有這種「拒共」心理?論壇上有人指出,那是因為中央政府太強大了,如果香港人不 保持一個距離的話,我們的價值觀可能就要受到她的主導;而且共產黨過去犯過很多嚴重的歷史錯誤,包括文革、六四等,因此我們不能相信她。

當然,經過三十年的改革開放,現在中國的執政黨跟以前的共產黨已經非常不一樣了。只是對於一些歷史遺留的問題,北京政府還未能適當處理,從而放下包袱,這是 很令人遺憾的。不過,人們應否區分一個國家和她的執政黨?一個人即使不能認同某個執政黨,他應否關心和愛護自己的國家?

顯然,隨着本身的發 展,社會的核心價值應該不斷進步。就以香港政府的執政理念來說,她一直倡導「積極不干預」政策,提倡「小政府、大社會」。這當然符合香港的自由經濟模式, 但是現在香港外部不但要面對其他經濟體的激烈競爭,內部的民生問題也須要大力改善,政府是否應該採取一些更為積極的施政方式、「適度有為」?

高官為何頻頻涉貪

對 於香港核心價值的發展,我們也應該有相應的思考。特首曾蔭權在20112012年《施政報告》的結尾是這樣說的:「香港是由移民組成的城市,我們的上一 代從五湖四海來到這個小島,多年來辛勤工作只是為了穩定生活,安居樂業。香港人在不知不覺間建立了一個獨特的城市,也塑造了這個城市的性格。我們崇尚自 由,尊重法治,要公平、有公義、愛廉潔、多元包容,這成為香港的核心價值所在」。

我們想要問問,公平和公義是否已經成為今天香港的核心價值?對於多元包容,我們有沒有真正實踐?香港人引以為傲的廉潔,在最近一連串高官和富商的醜聞中是否也受到懷疑?如果這些價值還不是十分牢固的話,我們須怎樣做,才能使得這些美好的願望能夠成為香港真正的核心價值?

何謂香港核心價值.二之二.完

作者為前香港科技大學講座教授,現為科大生命科學部兼任教授,科大論壇召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