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3月5日星期一

馮南樓:選舉威權主義下的俄國大選



俄羅斯總統大選,於讀者看到文章時應已塵埃落定,如無意外,普京(Vladimir Putin)將順利重登總統寶座。去年國家杜馬選舉雖被指舞弊而引發多次萬人上街反普京遊行,但民調卻顯示任總理的普京取得高達六成支持。要解讀這個現象,需從俄羅斯近十年政黨政治說起。

與蘇共不同,俄羅斯並非一黨專政。例如,剛過去的國家杜馬選舉,與普京關係密切的統一俄羅斯黨(United Russia)取得不足50%選票。普京、統俄、既得利益集團在政治上有絕對優勢的同時,反對黨臨立,不時舉行大規模示威,學術界稱之為選舉威權主義 (electoral authoritarianism)或管理式民主(managed democracy)。這個制度下,選舉如同民主國家進行,相異之處在政權利用行政、立法、利誘、資源優勢等不同方式調控國內政治生態。這種制度的特色是 現政權留有空間給反對黨,甚至容許他們舉行集會,,抨擊普京,但一切卻是克里姆林宮掌握之中。當中維持制度的成本,與及如何崩潰,那就是後話。

執政者「協助」建立反對黨

為製造選舉有競爭假象,執政當局會自行「協助」建立反對黨,現時多名候選人正正是來自這些黨派,這個手段,在蘇聯解體時已經開始。先談較為例外的久加諾夫 (Gennady Zyuganov),他所屬的俄羅斯共產黨(CPRF)實際上是蘇共的繼承者, 1993年蘇共被禁後重組而成。96年總統大選次輪敗給葉利欽後,逐漸處於劣勢。主要原因是當年俄羅斯向右轉,俄共又沒有如其他復興的東歐前共產黨轉型為 社會民主黨,難以吸引選民。現以出售蘇聯紀念品作為收入來源之一的俄共,過去十年到了投票的一刻,都會支持執政政權,當反對黨不成,在杜馬的議席亦已不足 影響統俄施政。實際上,曾有黨員因接受政府保留杜馬小組委員會議席而妥協,結果被驅逐出黨。現時另一建制反對派是為自由民主黨(LDPR),本身就是蘇聯 解體前,為建立「兩黨制」而創立的。這個既非自由,又非民主的自民黨曾支持91年蘇共強硬派政變與及反對蘇聯解體。活躍政壇二十多年的日里諾夫斯基 (Vladimir Zhirinovsky)有一個重建大俄羅斯夢,近年作用是吸納極端民族主義者聲音,以免新納粹運動失控。

除以上兩個建制反對黨外,候選人米羅諾夫(Sergey Mironov)所屬的公正俄羅斯黨(A Just Russia)則是克宮近年作品。公俄是當年三個小黨合併而成,其中一個是為祖國黨(Rodina),是昔日統俄為搶佔政治光譜左翼,亦即俄共選票而成 立。後來因批評普京之聲日增,於是被合併。主要成員離去,留下的空殼則由如米羅諾夫等克宮忠誠者接管,被視為俄統的「左腳」。俄統的「右腳」則是未有派出 候選人的正義事業黨(Right Cause)。雖然組成該黨的其中一個前身是擁護自由主義的黨派,但在過去十年因普京推動市場改革而愈走愈近,候選人普卡諾夫(Mikhail Prokhorov)曾任該黨主席。即使在大選期間極為搶眼,但民望未曾到過雙位數字,原因之一是他不過是俄羅斯私有化期間得益的一個寡頭 (oligarch),民眾不排除他上台後是另一個普京,純粹是既得利益集團的一個代表。

除了建制反對派外,統一民主黨(Yabloko)是近年被視為向政權低頭的建制民主派。別號為「蘋果」的民主黨在90年代是自由派象徵,不少成員曾為俄羅 斯經濟改革要員。但正正如此,受到經改失敗拖累,支持率急劇下降。在富商金主霍多爾科夫斯基(Mikhail Khodorkovsky)被捕後,黨的生存面臨挑戰。一方面,逐漸與克宮妥協,在政府撈得一官半職,同時又因黨內權力鬥爭而內耗。奉行精英制的蘋果黨動 員能力相當薄弱,最近多場大型集會已不是主角,被其他社運組織取代。

社運界包括團結運動(Solidarnost)、另一俄羅斯(The Other Russia)與及被拒絕登記為合法政黨的人民自由黨(Peoples Freedom Party)。當中不少領袖,均擔任過第一副總理等政府高層職位,爭取民主被視作投機。另一問題是當中又混有不少極端政黨、政客。例如另一俄羅斯,旗下就 有極左的左翼陣線(Left Front)與及極右的民族布爾什維克黨(NBP),而蘋果黨就因此,而與這些社運界組織劃清界線,令「民主派」未能團結力量。

「入閘」候選人需獲克宮接受

回到選舉本身,普京四名對手中,三名來自建制反對派,餘下的普卡諾夫亦是既得利益集團代表。民主派難處在於如何向民眾解說現制度是選舉威權主義造成,因這 個制度下,能夠「入閘」,均是克宮所接受的,而不公義之處並非選舉當日出現舞弊,而是多年來運作。包括拒絕政黨登記、禁止個別人士參選、將媒體收歸國有。 若依靠主流媒體接收訊息,這些政策的迴響遠低於杜馬選舉的舞弊。如何讓選民明白俄共、自民黨是建制反對派亦有難度,他們的支持度不會一夜消失。因此,扣除 主流政黨後,管理式民主下的民主黨派,在民調中的支持度往往是微不足道的。

雖然如此,俄羅斯民主路是否到此為止?近日團結運動聯同普卡諾夫、前副總理兼財政部長庫德林(Alexei Kudrin),與蘋果黨正討論結合各大勢力,合組新政黨,希望在下屆杜馬選舉取得三成選票,俄統又醞釀重組。選舉過後,無論建制、反對派將踏入新紀元。

作者為國際關係研究月刊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