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3月1日星期四

林行止:不少皺眉事 太多切齒人



一、在民望創上任以來新低、已有議員發起彈劾及廉署立案徹查這種山雨欲來的氣氛下,行政長官今午出席立法會「加插一小時的答問大會」;「答問」是中 性名詞,實際上則為議員對行政長官涉嫌利益輸送等與貪腐有關問題的炮轟和質詢。為官四十多年,曾氏的「危機處理」手法果然不凡,不愧被他的前「老闆」、末 督彭定康稱為「稱職公務員」。可是,迅速應變不等於就能全身而退,這有如向法庭認罪不等於便可獲判無罪一樣。不過,由於香港議會結構存有「先天缺陷」,根 本起不了制衡遑論「支配」作用,何況議員為爭取曝光、向「選民」交代,人人發言的後果是質詢時間像「斷橛禾蟲」而十分短促,以致「質」不出所以然;議員若 能集中、篩選問題,推出數名口才便給之士提出質詢,行政長官也許不易招架而不得不和盤托出。

除了把曾行差踏錯的行政長官在鏡頭前羞辱一番之 外,先天局限令立法會「技止於此」,不過,這種場景倒是北京所願見的;以曾蔭權的資歷,說明他是由英國人一手培植出來的典型公務員(他轉為政治委任的政客 後便頻頻失誤),是「公僕典範」,他的犯錯正好代表表面廉潔自恃公正不阿的英國公務員制度絕對不是一張白紙,百數十年來殖民地統治者與被統治人民所以相安 無事,只是沒人有機會撬起石頭而已—前督麥理浩對其繼任者的忠告是「別亂揭石頭」,因為一旦搬起石頭,下面的蛇蟲鼠蟻便四處亂竄,令人看到光滑雅致的石頭 下面有個藏污納垢的世界。實情果真如此,數天前《東方日報》搬開石頭(繼後更多傳媒亂搬石頭),四十多年公僕和自詡為政治家的曾蔭權,在陽光下便顯得不乾 不淨!

迄今為止,曾蔭權顯然不肯認錯,因此未向港人「道歉」,但即使事件到此為止(事實當然不可能如此),僅「冰山一角」已足顯示英國殖民 者留下的制度,亦有重大缺失,並非如英國人及其調校出來的公務員所說的是「最佳公共行政制度」,其高薪及優厚的退休條件與種種與之並存的福利,始終無法改 變人類自利自肥和追求「更好」的貪婪天性。曾蔭權的「臨別失足」,正好反映任何行之有效的制度亦可能有漏洞,並不完美,而人性大有缺陷,亦彰彰明甚。

假借曾蔭權事件推翻英國公共行政制度及公務員系統最優秀的「傳統」,立法會的功能到此為止,欲進一步把曾蔭權推落台,已不可能。道理很簡單,行政長官是北京 「欽點」委任,曾蔭權若與其前任一樣不能終任、光榮退休,豈不是等於說北京在人事布局上一再作出錯誤決策,連錯兩次,有關決策官員(港澳辦及其領導)顏面 何存?因此,假若曾蔭權連餘下三個月的任期亦無法完成,曾氏固然灰頭土臉,北京亦會蒙羞,而這萬萬不可,因此在這件事上,到曾蔭權被立法會質詢被廉署徹查 令人對英國制度存疑,便應劃上句號。

如果有關方面有意趁機徹底摧毀英國的公共行政及政務官(AO)制度的意圖,另一宗比「曾大屋」更不堪的案件也許很快會浮上水面!

立 法會的「特殊結構」,令它絕對可能保護曾蔭權「過關」,以免北京聲譽受牽連。諾獎經濟學家阿羅(K. Arrow, 1921-)六十年前在其成名作《社會選擇與個人價值》(Social Choice and Individual Values;他的博士論文)中提出的「不可能定理」(Impossibility Theorem),指出除了獨裁制度(dictatorship),世上並無得出「集體決定」的機制。如今大家所見「議會大多數」的投票機制與投票意向, 正是如此。當然,那些逆民意而行的議員,可能要冒在今年九月議會選舉失票的風險。只是,一來這不過是順藤摸瓜的推想,選民的反應不一定如此,況且有不少死 心塌地的「鐵票」,因此對選情也許沒什麼影響;二來在人力財力豐沛的條件下,加上形勢比人強的環境愈來愈強烈,要扭轉選民的意向不是不可能。在這種情勢 下,「議會的大多數」是有辦法令羞辱止於曾蔭權而不及北京的!

二、在參選人余永賢宣布提名票不足棄選後不久,新民黨主席葉劉淑儀昨午亦宣布 以同一理由退出角逐,令行政長官候選人只有三位。香港傳媒是完全市場導向的,余永賢「不知何許人也」,傳媒因而極少報道他爭取「入閘」的活動,這情況與美 國並無二致。香港大概很少有人知道競逐下屆總統寶座的,除了爭取連任的奧巴馬和「積極爭取入閘」的共和黨人,美國社會主義平等黨(Socialist Equality Party)的正副總統候選人(一名作家和一位中學教師〔非洲裔女性〕)天天落鄉上山、深入基層,希望選民了解該黨的政綱、投他們一票,但傳媒哪見有關消 息。本港少傳媒報道余永賢,完全正常。

如今「大選」形勢底定。已投身建制並放棄爭取終極民主的泛民候選人、民主黨主席何俊仁,拿不出一套可 行有效的政綱,其批評現行政策又蒼白無力,何氏在不記名投票中落敗,早已寫在牆上。唐英年本為「大熱」,其所犯的錯誤,如果處理得當,肯定可以大事化小, 小事縱然不能化無,亦不致演變成可能觸犯刑律的醜聞;無奈他雖然「入仕」多年,卻學不到半點縱橫捭闔之術,且天性溫和善良,並無半點從政者必具狡譎陰沉的 性格,即使當選,亦會動輒得咎、「未敢翻身已碰頭」,香港在他治下雖不可能出大亂子(一切大事均須聽京樂起舞),但香港從此是非不絕、政事亂成一團,包圍 在他身邊的利益集團乘機上下其手,並不出奇,形成另一個貪腐集團。為今之計,唐氏不如淡出,「疊埋心水」,安心做其享受人生的「富二代」,對他個人而言, 這可能是最合適的去處!

在這種情形下,梁振英勝出機會甚高。梁氏上台,利益集團當然要「洗牌」,但「基本盤」有北京關係,不可變,因此經濟 線上縱然有變,亦只是「微調」而已;至於有關本港的政經政策,由於牽繫中國政情,肯定不會改變。擔心梁氏當選香港會有翻天覆地之變,是杞人憂天不切實際的 想法。

如果「西九門」無法損其聲望,梁振英在民調中仍遙遙領先,他的當選,還可除卻令北京蒙上逆民意之名而下不了台的遠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