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2月13日星期一

陶傑: 戰馬頌



「雷霆戰駒」細看下來有很多缺點:第一,主角的焦點有點渙散,不知這是少年馬主艾伯,還是那隻神駒祖兒。一匹馬流浪歐洲戰場,長達四年,不可思議地與主人團圓,也太過兒童故事。那匹馬明明不敢跳欄,到了戰場,沒有什麼訓練,為何敢一躍而跳上坦克車頂?

但只有史匹堡有資格犯這一切謬誤,因為他是大師。這個世界是不公平的。有巨大的名聲在前,甚至連名字也變成一個形容詞, Spielbergian──史匹堡式風格,就像 Shakespearean一樣,史匹堡就像一匹自駕行的良駒,大陸人這樣開車,衝來香港,不按交通規則,是十足的野蠻,但史世堡這樣做,就是有型?

為什麼?因為 Spielbergian已經形成了一套普世的價值:自由、仁愛、希望在他的鏡頭裏,即使「舒特拉的名單」講納粹屠猶,集中營裏猶太人之絕望,黑白的畫面,也有一個猶太小女孩提着一隻紅氣球,在一個邪惡的世道,那點暗紅成為生命的色彩。
史匹堡不但是導演,還用畫面寫論文,變成一位思想家。他改變了世界的口味,而且為悲慘的人生定立了方向,史匹堡下一個大獎不應該再是奧斯卡,而是諾貝爾和平獎。

戲的主角是一頭動物,馬在世界大戰中是很悲慘的,有一個希臘的軍旅作家,回憶一九四三年冬天,他把他的戰馬遺落在阿爾巴尼亞:

「馬的足部受了傷,牠不可能康復,牠也疲憊不堪,走不動了,我解下了鞍,牠蹲坐在路邊,凝視着我,牠知道我會丟棄牠,眼神充滿了悲哀與祈求。我可以用鎗來結束牠的痛苦,但我下不了手。我只有任憑牠各安天命。

我拍拍牠的頭,與牠道別。三年來,我們是一對伴侶,畢竟經歷了生死,牠是我最親密的戰友。我轉身上路,一面走,一面回望。牠蹲坐在路邊,一直目送着我遠去,一面低聲嘶鳴着,是那麼絕望而傷感。我一直向前走,直到走過一堆崖石,一直到石頭擋住了遠處的牠,我再也見不到我的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