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月2日星期一
南方朔:情治特務系統才是最該被監控
先說一段至今想起仍不寒而慄的往事。
早年我很會唸書,在學校裡也算活動分子,但有一次被後來證明為職業學生的一個台大醫科同學相邀,參加了一個學生聚會,談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問題,就開了這一次的會,從此改變了我的人生。那次會後不久,調查局開始約談,說那次集會是陰謀顛覆政府的非法集會,觸犯了《懲治叛亂條例》二條一,至少無期徒刑的罪名,姑念你年少無知,政府寬大為懷,不予追究。要體會政府的德政,今後多多與政府合作。
從此以後我就有了案底,調查局人員不時表示關切,我的案底還被送到我服務單位的安全室,再也無法升級。
從此以後我開始自閉,害怕陌生人、害怕參加活動,我的案底還被它們保密防諜的宣傳小冊所收錄,後來我讀到美國近代最傑出的特務問題專家大衛懷斯(David Wise)所著的《警察國家》,才知道我所遇到的乃是「設局陷害」(Trapping)它乃是特務政治「寓壓迫於預防」一種慣技。
特務政治乃是近代政治之癌。它以國家安全為名,自己嚇自己,因而形成一個或多個龐大的體制,並擁有自我再生產的無限權力。它會自己找事情來做,特務權力之大,通常都會大到國家領導人都拿它沒有辦法的程度。
例如尼克森當年就怕透了聯邦調查局長胡佛,他曾和幕僚說過:「這傢伙幹了幾十年,早該下台了,但誰敢呢?」卡特總統恨透了中央情報局的胡作非為,他有一年在耶誕節前夕即對中情局大裁員,人稱「耶誕節大屠殺」;但中情局人員立即展開報復,在搶救伊朗人質上失敗,於是卡特聲望慘跌,總統大位都保不住。
當年毛澤東權勢薰天,但他對特務頭子康生還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康生的竊聽器甚至裝到了毛澤東的家裡。
因此,特務是可惡又可怕的,它會用它享有的至大權力來壓迫同胞,整肅政敵,甚至綁架統治者。它是個可怕的黑暗帝國。
正因為它假借了國家安全之名,它遂有「必要之惡」的灰色空間存在,並且一直在黑暗中成長,它是個噬菌體,在噬掉壞細胞的同時,好細胞也一併被消滅。正因為它的這種灰色特性,統治者對特務力量遂必須永遠保持警戒,稍微一點鬆弛,這種籠中虎就會奪門而出,對百姓和國家造成巨大的傷害。
最近,媒體報導情治系統對民進黨總統候選人展開祕密的情資蒐集,對於這項報導我不懷疑它的確實性,而且這種事也符合情治系統一貫的作風。
但馬總統表示,他自上任以來即已三番五次告誡情治單位要杜絕非法監聽與監控。他的這種說法我也相信他並沒有說謊,意思就是說,我並不相信這是台灣的水門案,將它說成是台灣的水門案,的確有過度推論之嫌。
對於這起監控疑案,我們相信它是事實,我們也相信馬總統的說詞,但就事論事,事情演變到此,反而突顯了它的灰色特性。這種事沒有來自上面的交代,而做出超過維安範圍的工作,這種「越權」的灰色地帶,其實正是人們最應關心之處,也是政府應嚴加查處的地方。
情治特務機構由於它的機構特性,它們總是會自己再生產出許多法外工作,這種工作通常都躲在細節處,特務人員還必須去估票,就是一種可怕的細節。近代人已經知道邪惡通常都躲在細節處,這種細節一定要追究查處!
選舉活動現在已快到尾聲,各陣營的宣傳及口水多得有如排山倒海,但各種口水可不必理會,但任何事涉及到情治特務機構就不容它變成口水。原因就是情治特務的祕密黑暗權力太可怕了。
它們整人害人不必皺眉頭,它們以預防為名而進行迫害。它們會綁架民主,會綁架國家,它們經常是穿了西裝的黑道。將來無論誰當政,都必須嚴密監控它的權力,它才是最應被監控的!